《感染》上校的黄玫瑰

22、第 22 章

　　吴开说：“我不需要你救，如果能靠你救出来我那么容易，我自己就能逃出来了。你马上给我回去，坐今晚的飞机。”

　　陆游原并没觉得很难受，她料到吴开会这样劝她离开，只是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吴开看出她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漠然，恨不得亲自把她绑上飞机扔到陆邦彦身边，咬牙切齿喘了会儿粗气，硬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别让我求你，游原。”

　　人也是奇怪又犯贱的生物，一开始好声好气的相劝不当回事儿，非得被骂得狗血淋头之后，缓和下来的语气才最让人能受到触动。

　　陆游原已经做好了被骂一顿，然后仍然一意孤行按自己的想法来救人了。可吴开的口气忽然软了起来，她一抬头，鼻子一酸，差点没对着吴开满是恳求的眼神哭出来。

　　刻意压抑下去的委屈冒了出来。
　　“我不走，我要救你出来。”她努力想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成熟又坚定，可发酸的鼻子让她咽喉发黏，说出来的话轻飘飘地发抖，听起来简直像个小孩儿在无理取闹地撒娇。

　　她一开口把自己吓到了，越发委屈难过起来，咬着牙深呼吸了几口气想憋回去眼泪，但河堤已经拦不出咆哮的洪水。她终于破罐破摔放弃了硬撑，哭了出来。

　　“我不走，你凭什么指挥我，你、你又不是我爸。”她边擦眼泪还要拼命控制着音量，憋的耳朵通红，“吴叔，我救你、我救出你之后一起回去，别赶我走。”

　　不是哭泣撒娇的时候。

　　她哽咽着说完话，在吴开毫无波动的眼神下，慢慢停止了抽泣。

　　我彻底不能被他信任了。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吴开的眼睛，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哭够了？”吴开说，“没断奶就滚回家继续喝，别给我添乱了行吗？我又不是你爸，惯得你毛病。说不用你救就不用，走！”

　　“行周，麻烦赶紧带她走。”
　　他眼不见为净地转过身，撂给行周一句话，身影就消失在了小窗口处。

　　陆游原感觉自己绷直的脊椎，一瞬间被吴开的话抽走了，脑子一片空白站在原地盯着黑黢黢的窗口发愣。

　　她几乎是被行周半拖半抱带了出去，在离开那栋楼很远后，才回了神。
　　“我..”她找了找自己的声音，从行周臂弯里挣扎着要站起来。

　　一双手擦去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柔和地截断了她无意义的字词：“我订好了机票，现在送你去机场。”

　　陆游原看着那双蜂蜜铸成似的琥珀色眼睛，回航的战舰越来越多，汽笛一声接着一声，唤回了她茫然放空的思绪。
　　吴开还没死，还能生龙活虎地骂人，我绝望什么呢？

　　她站直了身体，短发贴在颈侧，锁骨刀刻般伸展到肩胛。

　　“我不走。”她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自己与行周的距离。

　　行周收回被撂在半空无处安放的手，抄进了裤子口袋里。天生带笑的眉梢眼角都绷了起来，看起来格外不同寻常的严肃。他就这样盯着陆游原看了一会儿，才舒展开眉眼，刻意放柔声音：“方夫人大概也已经知道，你没有平安回到陆将军那里了吧？”

　　陆游原反正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决定要一作到底：“无所谓，反正陆家有两个女儿。”

　　这话如果被方羽陆邦彦和陆游衣听见，后两个还能留点理智，方羽估计立马就要大巴掌招呼，跟她断绝关系了。

　　行周看着陆游原，目光一寸不落地扫过她冷硬、好看但刺人的眉眼。从斜飞的长眉到上挑的猫眼，落到那唯一让她看起来柔软的薄唇——艳丽的红色，嘴唇皮肤下被鲜血充斥透出来的那种艳丽的红。

　　他竭尽全力才能把自己钉在原地，压下要把她生吞活剥，拆骨入腹融进血肉的强烈欲望，沙哑地开了口：“那随你吧。”

　　最后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陆游原反而莫名觉得一身轻松，好像一切都被她斩断，只等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击。
　　救出人之后怎么样都行，救不出就一起死。没什么好怕的，所有的担心都在行动之后。

　　“能帮我吗？”她问懒洋洋窝在地毯上打游戏的千水，后者也不知道哪来的钱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她也完全没心思去在意了。

　　千水百忙之中瞥了她一眼，饶有兴趣地问：“杀人？”

　　“算是吧。”

　　千水放下了游戏机，笑盈盈地看向她：“谁？”
　　“程非。”

　　得到回到后的人像舒展身体的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声音轻快地说：“游原，你知道我出手的报酬有多高吗？抵得上你救我的恩情了。”

　　陆游原像听到极冷的笑话一样，脸上的表情介于笑与不笑之间：“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还我救你的情？”

　　“不完全是。”千水笑盈盈地看着她，“我也很好奇你这种人能活多久呢。”

　　陆游原怒极反笑，连抬扛的心情都没有了。

　　想确定程非的行程在这个特殊的战后胜利期阶段很容易，本地新闻上已经报道了，程非明天上午六点要在纪念碑广场出席活动——六十年前布拉在混战中厮杀出一条自己的路，宣布独立那年建造的一座刻满战争中殒落英魂的姓名。布拉不仅以建立在军火以及许多不法交易之上而立足闻名，这里仍然保留了公开死刑的旧法，主要用于处理□□，背叛者——在为开辟布拉而献身的无数英魂前杀了反叛者。

　　虽然在程宅住了一段时间，陆游原仍然不知道程非住在哪里。但他出门时的车一定会经过大门，警卫楼会派一名士兵随同，以便在返程时汇报程非一天的行程以及安全信息，确认他没有被可疑分子盯上。白天警卫楼大部分警力仍然四散在程宅巡逻，陆游原偶尔陪程知秋出门在警卫楼里登记时注意到的。早上六点休息时间结束后，真正守着大门且有战斗力的只有五个人——看管监控的老大爷她就不算在内了。

　　主要负责保护程非的人不会从程宅就开始跟着，他们会在半途以及终点清理扫查。所以她们需要在程非出门之前搞定这五个人。

　　“程非肯定对每天随行的士兵排列表很熟，所以你伪装的再好也骗不过他。他坐的车是凯迪拉加长版，除去程非能坐八个人，所以你在上车之后要在立刻制服他们七个的情况下，确保..”
　　陆游原让自己保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冷冰冰地对千水提出要求，但她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下颌被自己咬的直响，深吸一口气停住了。

　　“怎么不说了？”千水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咀嚼的薯片发出清脆响声。

　　陆游原感觉胃里翻山倒海，对自己的厌恶化成酸水涌上来。她明知道这样对千水不公平——她是救了千水 ，但也不需要她拿命来回报，否则又有什么意义？但是她仍然不能停下，只要千水没有反悔，她仍然要榨取最大利益——最危险的部分交给她来做。成功是幸运，不成死的人也不是自己。

　　“我..”陆游原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声音虚飘，“你、同时确保程非逃不出去。”

　　千水耐心等她说完后，才重新嚼起了薯片，露出一个笑容：“这才对嘛，公主，不要心软，利用你手边一切可以动用的骑士，才能打倒恶龙哦。”

　　对着她没心没肺的笑脸和轻快的语调，陆游原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她厌恶千水对别人生命的不尊重和轻视，可她连自己的性命看起来都满不在乎，配着一张正值花季青春艳丽的脸，又各外让体会到的人感到心酸。

　　“你..”你可以拒绝。

　　“你好好准备一下吧。”陆游原最后说道。

　　千水食指与中指并拢，仰着下巴冲她行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军礼，笑得满不在乎。
　　“保证完成任务。”

　　夏季天亮的早，按理说她们在等五点铃声一过，巡逻主力部队离开警卫楼后摸进楼内，挨个清理宿舍时，天色已经亮了。但夏季来自海面的低气压还没过，天色仍然阴沉的像黑夜。从昨天上午开始的暴雨下到了现在，雨连成线，聚集起的乌云里夹杂着雷鸣电闪。

　　陆游原解决了自己负责的半边楼后，回到了监控室与千水碰头。一进门就发现后者翘着腿坐在老大爷专属的位置上看监控，面前的瓜子皮磕了一堆，而被抢走位置的老大爷被绑在角落里，忿忿不平用被堵住的嘴叨咕。

　　“几个人？”千水似笑非笑地问道。

　　陆游原被问得一愣，回道：“两个。”

　　千水看了一眼正在播新闻的台式小电脑下方的时间，也不说话，轻轻把刚磕下来的瓜子皮，摞在了垒成一堆的瓜子尸骸最上方。

　　看样子她已经很早就进来等着了。
　　陆游原倒没对这肆无忌惮的嘲讽炫耀感到生气，同伙的靠谱在此刻反而更让人安心。她破天荒对千水笑了一下，后者一脸诧异像看到了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