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无香》画堂春

40、39

　　我见他把需要刷糨糊的地方全都刷好了，于是把糨糊碗放到墙角，然后坐到门口的台阶上背对他，捡起脚边的一根枯枝随意的拨动起地上的尘土，问：“你怎么来了？”
　　其实当看到他们时对他们此行心里就隐约有了些答案。前几天，妈妈就打过电话来过，要外婆带我回去过年，结果外婆被我三寸不烂之舌给劝服拒绝了。估计他们是为这事才来，接我们回去过年。不过我是人民解放军的孩子，打死都不会屈服的，管他是硬来还是软攻。
　　简珺玥明明知道我逃离简家的原因，明明知道我不会回去过年，却毫不加修辞或拐个弯变着法的跟我说他此行的目的，很是直接的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自然是接你们回家过年啦。”
　　“不去。”早就知道了答案还去问他，我真是傻了，“你知道的，你说过你都知道的，你还要我回去过年？还有那里是你家，却不曾是我家。”
　　背后一片沉默，回过头，门帘已贴好了。他跳下凳子，把它放到一边以不至于碍着路，然后走过来站在我的前面的空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不会回去的。对于别人来说简家是天堂，可对于你来说那里是炼狱，让你倍受煎熬的炼狱。”稍纵即逝的黯然簇眉，让我有种想改变初衷的想法，可我不会改变，想法终究只是想法，不能和现实相混。若是他是我亲哥哥该多好啊。
　　心软只是那么一下下，马上我又板起个脸说：“那你还来碰灰，吃饱了没事做啊。”
　　“所以啊……”半秒的停顿再加半秒的狡黠的贼笑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从没打算从你这里下手啊。”他说。
　　“你到底……”突然想到从开始就和年轻管家进屋的外婆，和当时没在意的错觉，我忙收住还没问完的话，起身拍拍屁股向里屋走去，走了一半还不忘回头瞪了简珺玥一眼。在这场战役中外婆的确是个突破口，是我最弱的防线。
　　进了屋，里面被炭火熏得暖烘烘的，这种暖比简家空调的暖来得更舒服。
　　年轻管家见我进来，起身向我打招呼，我点了下头，便是回了礼，然后向埋着头的外婆走去，气氛有点凝重。“外婆。”听到我叫唤的外婆抬起头来，眼中布满通红的血丝，一丝一线，散乱无章的在眼白上随意的漫开。刚才贴门联时的笑容此时已被愁颜所覆盖。
　　“婕妤啊，跟外婆一起去你简叔叔那里过年好不好？你妈妈需要我们啊。”外婆牵着我的手，像个小孩在像大人乞讨什么。不过她的言语神情没有小孩的骄横，而是那么哀伤，仿佛刚才的一下下已有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悠久。
　　我很想告诉她我不想去，不要去，很想告诉她我来这里就是要逃避那里，那个可笑却又不敢面对的家。有千种万种的苦楚想向她诉说，可是竟不知如何说，从何说。只好静静的等待下一步的到来。
　　“你妈小产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呢？你妈也是的也不告诉我？我是气她，怄她，气她对你爸这样，可我毕竟是她娘啊，她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呢？若是我知道她是因为有了孩子才这么快改嫁的话我就不会那么气了，她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外婆责备起妈妈来，可没一句话无不流露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关怀及爱。“婕妤啊，我们回去陪陪她好不？”
　　从来的那天起，外婆的笑容就一直没谢下过脸，总是乐呵呵的很开心，让我从未发现过她斑驳如银如霜的双鬓，额头上的爬满了或深或浅的皱纹像小山沟般横跨中间，岁月的无情尽显沧桑。
　　她最后那恳切的言语，哀伤的眼神再度击中我内心最软的深处。我再自私，又怎能去阻止一个母亲对另一个母亲的爱呢？何况她们还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啊，不由违愿，点头答应。

　　简家城堡里，温暖的气息如那斯三月的江南，冰冷的人气如武侠小说里才有的现象，每个人都像笼罩在自己所设的剑气中。
　　回来的两天以来外婆在这里享受了最好的待遇，却反倒让她处处显得像个拘谨的孩子，那不单单是陌生所造成的。我想这样的情形是外婆所预料过的吧，不然当初结婚前妈妈要她住过来她也不会拒绝了。
　　今天是年三十，从早上开始城堡里就一片辉煌，每个房间都灯火通明的，就连没人住的空房也是如此。佣人们从昨天就很开心，脸上四溢的笑容处处显露，他们并没有因为不能回家过年而感到沮丧，也没有因过年繁重的忙碌而有所抱怨，我想这多半要归功于简佑天的金钱效应吧，丰厚的红包毕竟是个不小的诱惑。
　　白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房里，没有人叫我吃饭，也没有人来找我，似乎我变成了空气一般。妈妈和外婆一大早就出去买东西去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从这头走到那头，累了就睡下，睡不着又起来接着走，饿了就到厨房里找食物。一整天下来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完的。
　　晚上，我是被妈妈从床上给叫起来的，她来叫我下去吃饭。下楼时看她抱怨我无所事事的睡觉的样子，我就知道她慢慢又回来了，外婆的到来，外婆的谅解真的有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