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莫忘报》失眠七夜

14、奇怪的感觉

　　那只手虽然不那么暖和，到底是带着几分温度的。手指纤长，指腹柔软，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肩膀，连带着对方的呼吸也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畔和脖颈，显然是人非鬼。而也由此可知，对方离得她，很近很近，近到她一侧脸一回眸，或许就能够贴上那张脸。
　　最初的惊吓过去，简心镇定下来，也很快判断出那个人是谁——朝一边侧了侧，慢慢地转过头，果然是尹夏初。
　　不着痕迹地退出了手机的回拨界面，锁屏收回口袋，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是你啊，尹同学。”
　　仿佛对方的出现自己早有预料，半点不见方才魂飞魄散的惊恐——这一刻的简心，犹如影后附体，从容淡定得毫无破绽。

　　“嗯，是我。”原本想要说的话，在看到简心脚边几乎空了的矿泉水瓶后戛然而止，颇有几分好心办了坏事的愧疚，教尹夏初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之前为了避免她回程时继续晕车，所以将药溶在了水瓶里，没想到她顺手带下了车，还喝得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底——这晕车药的药性极好，不然她也不会带在身边。不过，每个人体质不同，服药后的症状也不同，有的只是镇定安神，有的则会变得犯困渴睡……希望她是反应不太大的那种吧。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任由她赌气不理，趁势提醒她一句才是。
　　现在再自责也无济于事，说出实情只怕更要引她不快，尹夏初还是悄悄地咽下了解释，转而关心起简心当下的状况。
　　——她看起来绝对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若无其事。

　　简心的确不如她想要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即便在证实了来人是尹夏初以后，她的心还是保持着方才因极度紧张与害怕而剧烈跳动的频率，并不是一时三刻能够缓下来的。
　　再加上那掺了晕车药的水，搅得她神智大受影响，若不是定力极好，说不准那一刻都能被吓得晕厥过去。

　　“你怎么了？”荧荧的幽光打在那张年轻而秀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诡谲邪魅的可怖，反而透着一股朦胧出尘的意境，教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不再害怕——当尹夏初半蹲下来，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眼角时，两人双双一愣，不约而同地凝视着对方。
　　——这样一看，这小鬼的眉眼生得还真是精致。
　　——以前怎么没发现，班主任长得这么耐看呢？
　　“咚、咚、咚——”心跳声在无比安静的空间里被放大，一时间充斥着耳畔，好像其他的声音全都听不见了，只有那一下重过一下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并不只是一个人。

　　黑暗中，彼此的眸光是除了微弱的地灯之外唯一的光源，而简心也能从对方那双清亮动人的瞳眸里看见自己的身影——眼角泛红，梨花带泪，委实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没料到自己竟然在尹夏初面前落得这样狼狈的形象，简心想也没想便后退了一步，匆忙间就要站起来——却不曾料到脚后跟踩着了方才落在地上的水瓶，一下子便扭到了脚踝。
　　没有防备之下，疼得她呲牙咧嘴地惊呼了一声，差点跌坐在地——千钧一发之际，却是回过神来的尹夏初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正正巧巧扑进了怀里。
　　——不知情的人看来，倒有几分投怀送抱的意味了。

　　“你……没事吧？”肩膀被一块硬骨敲得生疼，尹夏初也没顾得上揉一揉，先一步去关心对方，这却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久不闻对方的回答，不免心生焦急，待要扶正她的脸看个究竟，就感觉肩膀被人推开些许，没有穿高跟鞋而跟她几乎平视的简心慢慢抬起头，捂着半张脸，瓮声瓮气地说道：“没事。”
　　“真没事？”怀疑地打量了一眼沁着泪花的简心，尹夏初心知对方必定是碍着面子不肯直说，于是忍了忍嘴角上扬的弧度，一脸严肃地说道，“那我们快出去吧，离集合的时间也不远了，免得耽误发车。”
　　——就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等等，”走出两步以后，总算是听到背后那人不甘不愿地小声承认道，“我有点头晕。还有……脚扭了，不好走。”
　　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再转过身时又敛了弧度，一脸认真可是眼中还是藏不住戏谑地说道：“没事，还有我。”
　　没想到除了头晕以外，把脚也扭了，其实班主任的真实属性是笨蛋吧？
　　尹夏初撇了撇嘴，不肯承认自己的愧疚又加深了一分。
　　而在那愧疚之外，还掺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心疼，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五分钟以后，尹夏初开始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走快点，要集合了。”
　　“慢点，颠得想吐。”
　　“哎，把你的手拿开，很别扭。”
　　“……”

　　无视背后那个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尹夏初将她的臀又往上托了托，眨了眨眼，挣落睫毛上滑下的一滴汗，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随着记忆中进来的路返回。
　　早说要公主抱的，死活不肯，非得要自己背；背就背了还净瞎折腾，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早知道就该将她留在这里……不对，早知道就不该来找她！
　　当她在心里腹诽不已的时候，被她背在身后的简心也正没好气地抱怨着，只是比起她只敢在心里默默地想要直白得多。
　　——虽然压低了嗓音嘀咕，到底是伏在尹夏初的背上，正对着她的耳朵，她又怎么会听不见呢？

　　“像个小孩子一样。”没注意便将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口，正懊悔间，却感觉背上一痛，随之传来一个近在咫尺的闷哼，尹夏初愣了愣，想明白以后却不由莞尔——大概是简心愤愤不平之下用下巴磕了一下她的后背，却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算不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
　　照这样来看，她不仅是个孩子，还是个傻孩子……不过，傻得可爱就是了。

　　莫名觉得被戳中了萌点和笑点，尹夏初也不再与咬到舌头后便偃旗息鼓安安静静趴着不动的简心计较，又将她往上托了托，加快脚步朝着外面走去。
　　没几步，感觉眼前一暗又一亮，额头和鬓角沾着的细汗被布料轻轻地吸拭过，动作利落又不失温柔，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尹夏初的步子顿了顿，唇边的笑意敛了大半，却比之前戏谑的弧度要真心得多，那笑意都浸润到了眼底，漾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只是被她背在身后的简心是看不到了。
　　否则，她一定会诧异：缘何这个笑，如此熟悉？

　　“谢谢。”笑了一会儿，尹夏初才想起自己应该对简心这难得的体贴表示感谢——虽说自己会这么狼狈地流汗还是因为背着对方的缘故……不过，一码归一码，道谢还是有必要的。
　　当然被感谢的人不怎么领情就是了。
　　“……哼。”简心倏地收回替她擦汗的衣袖，将脸贴在那并不宽厚的背上，一片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知道脸上悄然浮起的薄绯，到底是气恼多一些，还是羞窘更多一些。
　　——臭小鬼，别以为自己不知道她在偷笑……自己伏在她背上，可是能将她的胸腔震动感受得一清二楚！
　　罢了，看在她辛辛苦苦将自己背出去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等到前面逐渐透出光亮，即将看见出口时，简心拍了拍尹夏初的肩膀，示意对方将自己放下，随后搭上她了然地递过来的手，慢条斯理地朝外走。
　　将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尹夏初扶着自己的手上，避免压迫到扭伤的脚踝，即便还有一丝刺痛，比起被人看到自己弱势地教人背着的尴尬，倒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对了，这件事……老规矩，你懂的。”快要挪到门口时，简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故作冷淡地开了口，同时扫了一眼与她几乎差不多高的尹夏初，眉峰半挑，眼含威胁。
　　“明白、明白……”尹夏初忍着笑，识趣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嗯。”瞪了她一眼，却是简心先绷不住移开目光，再次戴上了墨镜，镇定地掀开幕布，跨出了鬼屋。
　　心里却别扭极了——对方分明一脸真诚，为什么自己总是有一种被嘲笑了的感觉？
　　一定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