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棱》祀释

5、缘与初识 A4

　　A4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学校生活的话，“艰辛”这词还是比较恰当的。从宣布入学的那一刻起，明里暗里，校内涌起千百条汹涌的河流，随时可能溺死。单单是繁重的学习功课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且曳学院的一年级是学业最重的阶段，樱珞无数次从学长学姐的眼中看见了深深的同情或者幸灾乐祸。还好，樱珞通过家族给予的贵族身份和自己的长袖善舞成功建立起自己的人际网络。以此为代价，不过一个月，樱珞的体重就噌噌往下掉，人显得越发单薄了。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月过去了，月考就要到了。

　　每一次月考都影响到期末综合考评，每一次综合考评都影响到学生是否能毕业，是否能在毕业后拿到好的推荐信，得到好的工作，更影响到学生在学生之间的地位，正式步入社会后的人际关系。笔试已经足够头疼，更为令人望而却步的则是次日的实地检测。由校内老师花费一整天的精气神凝结出来的幻想世界内，学生要在此完成规定的任务——24小时之内存活。在实地检测中死亡，最多也就是在现实中昏迷两三天然后成绩记不及格。每个年级都有规定场景，简单点的就以现实世界为基础，要是老师存心刁难——比如某次三年级的考试，所有学生在外太空无数太空垃圾和陨石之间承受了不下十次爆炸——那场景就千奇百怪直至所有学生的世界观全部崩塌。

　　新生推开幻想世界的大门时，就被气势恢宏的景象惊呆了，高耸入云的钟塔和深色的教堂携带强烈的压迫感逼仄而来，教堂顶端巨大的镀银十字架在云端若隐若现。大门缓缓闭合，残留死一般的寂静。厉野抬头望向钟塔，墨色的天空中飘荡着一片片颜色更加浓重的……乌云吗？四下无风，乌云会移动这么快的吗？

　　“快散开！是蚀骨鸦！”人群里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一大片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加速移动，脱离夜色的掩护。哗啦啦地占据了所有人的眼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将夜晚的宁静彻底打碎。蚀骨鸦锋利的爪子勒进了一个女生的头皮，鲜血淋满她的脸。人群做鸟兽散，没有人理睬她。樱珞当机立断拉着厉野往教堂里面跑。只稍稍一犹豫就别想拥有头皮。樱珞驾轻就熟地推开教堂的大门，心想这次考试真是爆人品，这个地方她曾来过的，不，何止是来过，她熟悉得很。偌大的教堂空无一人，尽头的玻璃窗是琉璃绘制的圣母玛利亚像，满怀悲悯和慈爱的神情张开双臂，垂下眼帘。四根大理石圆柱连到塔尖。樱珞放慢了脚步，明明是她熟悉的地方，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这里是哪里？”厉野终于发问。

　　“幻想世界啊，显而易见。”樱珞勾起嘴角，打量着深红色木雕楼梯两侧的雕塑，摩西，诺亚……他们怀揣着对人类的同情和对神的尊敬，以及对自身的，绝望。“这儿的原型是绿西岛北部的某一间教堂，十九世纪中叶，一位富商集资修建。然而奠基落成典礼的前一天，富商却死在圣母玛利亚像面前，死相狰狞，血流了满地。初步认定是自杀，用玻璃划破了脖子上的大动脉，戳穿了喉管，而且没有反抗挣扎的痕迹，后来事情不了了之，也没见富商的亲人什么来接管，教堂连名字都没有。人们管它叫‘SOUNDLESS CHURCH’，无声教堂。因为这里实在是太静了，脚踩上去根本没有声音，在这儿大喊一声也没个响。现在作为国有财产，会有很多游人参观，但是没有人来做礼拜，它是不祥的——来这里留宿的流浪者大多数都有去无回。所以晚上的教堂，非常恐怖。但这里——”樱珞的解说尚未结束，两座雕像忽然动起来，大理石雕咔嚓咔嚓响，追着他们满教堂跑。樱珞虽然意犹未尽，也不敢马虎大意。她的蝶萝面对这些死气沉沉的大家伙只能当鞭子用，并无优势可言。两人很快被逼到墙角。一只大理石的拳头正面逼近樱珞的脸，避无可避。
　　“尘埃落定。”厉野一声底喝。
　　拳头静止在樱珞面前，耳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小动静，雕塑顶端渗出细小的裂痕，扩散到脸，胸膛，四肢。厉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不堪一击的拳头。顷刻之间，整座雕塑分崩离析，两人面前扬起大片尘埃。
　　“快跑！”樱珞顾不得呛人的烟尘，拉着厉野逃离危险的角落，紧跟而来的石雕一座比一座大，凶神恶煞。樱珞甩出十几根蝶萝缠上二楼的栏杆扶手，纵身一跃，同厉野一起踏入二楼的平台。
　　“你刚才还没有说完的是什么？”厉野喘了两口气，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飞天”。
　　“教堂里没什么危险的。”樱珞的手指敲击着栏杆，流露出些许焦虑。
　　“什么意思？”

　　看着捕捉到了她的关键信息却依旧茫然的厉野，樱珞平静地解释道：“这座用幻术凝结的教堂本身，就是最危险的存在。”

　　话音未落，地面开始轻微的颤抖，仿佛沉睡许久的魔兽张开惺忪的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咔嚓”一声，地面中央开始塌陷，楼梯与楼层之间断裂了，地下隐隐有红光闪现丝丝缕缕的白雾从裂缝中渗出。裹挟着巨大的热量。又是一声巨响，一截楼梯自动引爆，一段尖锐的木屑擦着樱珞的耳畔飞过，她的脸上留下一点殷红。脚边不远处一只大理石断臂滚过。四根柱子缓慢地顶着天花板不断升高。樱珞袖中的蝶萝拧成三股粗绳，一股牢牢地扎进墙壁中。一股缠住一根柱子，一股击穿教堂顶部。借着蝶萝的力道和厉野的悬浮咒术，二人稳稳悬在半空，地面彻底塌陷，热浪喷薄而出。地下五十米，岩浆池。
　　一道白光从岩浆池中孕育，将教堂内所有幸存的学生完全吞没。
　　樱珞从潮湿的草皮上苏醒，左右立着两堵藤蔓编织的高墙。远处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一个翼族的姑娘发出凄厉的尖叫。这墙飞不过去。
　　墙上的藤蔓在缓慢地移动。樱珞隐藏了蝶萝的气息，不敢轻举妄动。墙上的藤蔓至少有上百种，有一些杂碎也有些霸王，其中最厉害的木王藤更是能够和蝶萝分庭抗礼。现在，这些藤蔓伸出枝条，大有从四面包抄将樱珞拆吃入腹的架势。樱珞凝神定气感受着厉野所处的方位，不是太远。活动开双腿，心中默默倒数。
　　“三，二，一。跑！”樱珞甩开面前的藤蔓，开始没命地疯跑。身后越来越多木王藤紧追不舍。樱珞不敢放肆使用蝶萝，万一和其他藤蔓缠在一起拖慢逃跑的脚步，就只能正面
　　硬上，这是她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四芒星的光芒时亮时暗，代表着她和搭档的距离时近时远。樱珞慌不择路拐进一条死胡同，前后左右的藤蔓都气势汹汹，她心一横，正面上就正面上吧。
　　突然后背一凉，厉野拽着她就跑。
　　“你……你居然会……会穿墙？！”樱珞喘得很，惊讶得仿佛见了鬼。
　　“运气好，赶巧碰上这面墙移动。”厉野常年游泳，耐力比樱珞好些，喘得不那么厉害，“我知道怎么走了，你别说话跟着我跑就行。”
　　逃跑期间，红色的信号弹不断在头顶升起，一个又一个学生失败退场。藤蔓越追越快，他们逃了许久，双腿几乎没有知觉。终于，他们冲入一个白色的封闭式廊道，入口逐渐缩小，消失不见。廊道内明确的指示牌说明这里是安全缓冲区，将会维持半小时。脚边散落着一些装备。两人缓慢地走着，大约有十分钟，谁都没有说话。
　　樱珞看了会儿手表，顾不得喉咙口猛烈的甜腥，发出一点声音：“你看一下，几点了？”
　　“过了五十分钟，怎么了？”
　　“我这儿只过了十二分三十秒。”时间是考试开始之前所有人统一校准过的。
　　“你的表坏了？”
　　“你的表才坏了呢！”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无言。
　　“这里40分钟，现实中只过了十分钟。”樱珞轻声说。
　　“那我们得在这儿过四天，好吧，事已至此，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强。挑装备吧。”厉野拍拍她的肩，俯身翻拣。
　　半小时候，樱珞一脸茫然地呼吸着湿热的空气。
　　“厉野……”
　　“你别问我，我没有在热带雨林生活的经验。”
　　“好巧啊，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