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渡》tong离齿

1、重逢1

　　中井山，中化峰，地下炼狱。
　　滚烫的岩浆无声的流淌，伴随着这里千年永恒的寂静。
　　岩浆中间有一块漆黑的岩石，边角锋利，上面插着一把剑。
　　剑身也是漆黑的，像是要与岩石融为一体，但是剑柄上横亘着一条细长的红色刻痕，一闪一灭，仿佛人的呼吸。
　　忽然，呼吸停止。
　　剑身微微颤抖。
　　“轰——”
　　仿若雷鸣！
　　那把剑猛然从岩石中脱出身来，抖落千年的尘埃！
　　漆黑的剑身反射着开始翻滚起伏的岩浆，剑柄上的红痕突然变得狰狞，仿佛真的有鲜血从那道红痕中喷薄而出。
　　清纪年二十三年，中原最大家族叶家所在中井州内的中化峰发生崩塌。中化峰是叶家的刑法山，在中化峰崩塌之后，世人皆道：叶家刑法太过，天怒之，故毁之。
　　中井山，中汇峰，中正殿。
　　明明是白天，作为叶家家主居住地，作为天下祭祀中心的中正殿里面却是一片黑暗。也不曾有珠帘纱幔遮挡，只是光线到了这座宫殿之时，仿佛里面有什么令之畏惧的事物，所以集体避开了这里。
　　但是这里只有一盏孤灯，一处案牍，一个人，数不尽的文书。
　　中化峰虽然离这里并不近，但毕竟都是中井山的一部分。强大的震感让这座千年不颓，万年不倒的中正殿也上下摇晃起来。
　　案牍后面那人悬笔的姿势却是分毫未变，只有笔尖一点墨汁浸了出来，落到了他笔下的文书上。
　　待震动过去之后，那人竟一般正经的继续落笔书写了起来。
　　“段水。”他开口，声音中有一种淡漠的疏离。
　　“家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宫殿的角落里，呈一种跪伏的姿态。
　　“将‘它’带回来，按照计划行事。如出意外，”案后的那人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下，抬起眼来，露出一双仿佛野狼一般的狭长双眼，“就地格杀！”
　　……
　　楚州佟氏，云梦天泽。
　　一人站在水心的亭子中，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
　　水面忽然之间泛起了涟漪。
　　那人叹了一口气，抬脸望向湛蓝天际。
　　“原来，已经到时间了么？”
　　……
　　齐州慕容氏，九鼎阁。
　　阁中满满的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全是金晃晃的一片，唯有坐在主位上的那人一身白衣，衣衫上面绣制着一副精致的流光三千九阳凤，色彩夺目，气势逼人，竟比那满座的金衣更吸引人的眼球。
　　主座上的那人本来只是静静的听着下面的人说话，忽然间站了起来，目光看着西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捉摸不透。
　　底下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愣愣的看着站起来的家主。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
　　齐州甘城，市中区，荣图中学，三楼办公区。
　　开礼从桌子上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蔫蔫的说：“真是，最讨厌什么上级领导来这里检查什么的，每一次来就要补资料补资料补资料，烦都烦死了！”
　　邻座的穆则道：“谁让你平时都不准备的？”
　　开礼瞪了他一眼，道：“这些你准备？！这个‘中学生素质调查问卷’，除了检查的时候谁管他素质不素质！还有这个‘未来就业构想’，现在才中学啊啊，等什么就业上了大学再考虑难道不行吗？话说就算是想能就的了么？现在一年比一年的难啊……话说你怎么真的没有在整这个东西啊？难道你这么变态的真的都弄完了？”
　　穆则看着遮在教科书和教案下面的手机，道：“怎么可能，不过是怕麻烦，找别人帮忙了罢了。”
　　开礼的眼睛闪了起来，“谁啊谁啊？”
　　穆则抬头看他，脸上是笑眯眯的表情，但怎么看怎么有一种算计在里面，很是不怀好意，“啊，我们班的卫瞬。他人缘好，最适合做这种工作了。”
　　开礼叹道：“你们班还有好学生啊，还能帮辛苦的园丁除除虫子，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穆则道：“当然这需要一点小技巧。”
　　开礼：“……？”
　　穆则四周看了看，将教案下面的手机又摆了出来，愉快的刷着b站，“我答应他如果帮这个忙就考虑把画祁的名字加到下个月的运动会5000米上。”
　　开礼：“……”他记得那个叫画祁的女生，她是全校百分之九十流言的发起者和传播者，按理来说，她开的玩笑基本上都是无伤大雅的，也不会恶意针对某一个同学。甚至她还常常说自己和旁边这位穆老师有着酱酱又酿酿的关系，但通常都是在开玩笑。这次是怎么了？怎么惹到一个这么一个人？
　　开礼还在发着呆，就看见上班时间眼睛基本上粘在手机上的友人忽然抬起了头，平时一直挂着的笑眯眯的表情不见了，目光中闪着幽幽的光。
　　开礼下了一跳，问道：“怎，怎么了？”
　　穆则站起身来，看着西方，声音不似往日轻快，“开礼，帮我请个假，我要出去一趟。”
　　说完，不等开礼同意，转身离开。
　　看着友人离开的背影，开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能有什么事啊，对你我还不理解？”虽然还在嘟囔着，但是开礼已经屁颠屁颠的去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了，承穆则那张脸的好处，每次他请假教导主任总是不会生气，这样和颜悦色的教导主任可是格外的貌美啊啊--
　　离开校园之后，穆则随便的拐进了一个不会有人的小巷，伸手一划，空气中便平白的出现了紫色的线条。反复的几道之后，一个简陋的图像在空中成型。穆则伸手一点，低声喝道：“破！”那个图像迅速的变大罩上穆则的身体，碎成了尘埃。
　　不过片刻，穆则便出现在万里之外的中汇峰上。
　　这里还有着崩塌的迹象，但都比较细微，对穆则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
　　看着这处庞大的废墟，穆则皱皱眉头，伸手用指甲在掌心划了浅浅的一道，露出些许血液之后便自动愈合了。
　　漏出的血液悬浮停在空中，滴溜溜的滚动着。穆则低声道：“去！”那颗珠子在原地停了一瞬，接着便向一个方向急速的飞奔而去，穆则紧随其后，忽左忽右的在废墟中奔驰。
　　珠子在某一处停下，珠子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把黑色的剑。
　　穆则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那把剑，很久都没有过去。
　　好久不见，不雪。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穆则猛然抬头仰望天空，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内心的刺痛。
　　然后，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了过去。
　　就像是怀着某种敬畏，怀着超脱于这把剑本身意义的敬畏。
　　跪下身去，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那把剑，由剑尖慢慢滑动到剑柄，然后在那道红色刻痕上来回。
　　张开手掌握住剑柄的那一刻，熟悉的感觉如同浪潮那样向穆则席卷而来，那种汹涌澎湃的感觉让穆则一瞬间窒息，很久之后，他才轻轻地吐出去了一口气，气息慢慢恢复正常。
　　直到这时，穆则才知道，原来千年之前的热血，在他的身体里面从未平息下来过。这么长时间的平静不过是在为了准备这一刻罢了。
　　剑格的部分有着一块不大却很鲜艳的红色宝石，和剑穗上那个通透的宝石不同，剑格那个部分的宝石被黑色的丝线一层层的缠绕着，因为两种颜色都很纯粹的原因，这里显示出了极度的矛盾和不和谐。
　　穆则顿了顿，对还在空中漂浮着的血珠道：“过去。”
　　血珠在半空中环绕了几圈，然后俯冲而下，融入到剑格中间的宝石中去。
　　宝石中红色光芒大盛，快速的笼罩了整个剑身，等到光芒散去的时候，那把剑消失了，转而是一个孩子的模样。
　　孩子，是的，就是个孩子。
　　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岁，面色青稚，带着小孩子才有的难辨性别的漂亮，头发长及脚踝，额间有着一道长长的艳红色的伤痕，从发际一直延伸到眉间。满身污垢，浑身上下的衣服破破烂烂，唯有脖子上的穗状的吊坠同额上的伤害一样保持着艳红的颜色。这幅样子，让穆则一下子心疼起来。
　　穆则笑着叹了一口气，捏捏那孩子的脸，伸手把那孩子抱了起来。
　　“不雪，以后以后，都和我在一起吧。”
　　晚上回去的时候给不雪洗澡换衣实在是废了不少的力气，孩子长长的头发给穆则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明显很久没有洗过的头发打了很多的结，很多次穆则想要不剪掉算了，但是实在是下不去手，只好任劳任怨的继续洗下去。
　　将孩子洗净之后一把将他从水里提起来，看着藏在污垢之下苍白的脸，穆则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脸蛋，按到自己怀里一阵揉。
　　“哎呀，真可爱啊。”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开礼果然凑了上去，“则哥则哥，昨天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穆则笑眯眯道：“我去养了个儿子。”
　　开礼：“……”
　　穆则嘴角习惯性挂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看得出这人现在的欢喜程度。
　　穆则拍拍开礼的肩膀道：“第一节是我的课，我就先走了~”
　　穆则转身走进教室的时候，背手将门一关，准确无误的将开礼的惊叫声关在了门外面。
　　坐在靠门第一排的女生道：“老师，你又欺负周老师了。”女生眼睛里闪闪的亮着小星星。
　　穆则笑道：“画祁，现在这副模样可不要让周老师看见啊。明明被欺负了旁人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可是会让周老师很伤心的。”
　　画祁嘿嘿笑道：“周老师才不会伤心呢，毕竟欺负的人是穆老师你么！”
　　穆则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想到下个月运动会5000米的名单，乐的眼神直往最后一排的卫瞬看去。他卷起手中拿的教案轻轻拍了这女孩子的脑袋，道：“那我欺负欺负你乐不乐意？”
　　画祁笑的一脸谄媚，“被穆老师宠幸是小的的荣幸~”
　　穆则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怪我。”
　　画祁嘴一撇，叫道：“我也就是说说，老师你还是每天都出去和周老师一起约会吧。”
　　穆则冲后面的卫瞬使了个眼神。
　　卫瞬在最后一排咧嘴一笑。
　　穆则拿着卷起来的教案指了指卫瞬：“最后一排卫同学，对对，就是你哦卫同学，请不要东张西望快点站起来，请把前天布置的背诵内容倒背一遍，不要太感谢我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背不过请自动去操场上脱光了衣服跑圈哦。”
　　卫瞬仰头惨叫道：“再怎么想都不会因为这件事感谢老师你的吧。”
　　穆则脸上依旧无良的笑着。画祁向后面拉了一个鬼脸。
　　到了放学的时候，开礼依旧保持着一副僵硬的模样，扭头对穆则说话的时候都能听得到脖颈处“咔咔”的响声。他张张嘴，却无法像平时那般说出“哈，穆大公子，今晚上要不要再陪奴家一起用膳啊？”这种嘲笑的话来。
　　穆则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弯腰勾勾开礼的下巴道：“周大公子，今天可就不能和你一起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了，回家陪我儿子去了！”
　　开礼看着穆则优哉游哉离开的背影，全身“咔嚓”裂出了纹来。
　　想着临走前还在睡的香的孩子，穆则嘴角挂上了笑容，转道到商店大肆购买了一通，然后扛着重量不下于昨天自己背上孩子的食物和日用品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家。
　　“真是我做什么要连续两天都要背着这种重量的东西回到家啊。我已经是二十六岁的老人家了啊，这样进行体力劳动可是很容易腰痛的啊……”
　　双手实在是替不出来了，穆则就用肩膀撞了几下门，道：“开一下门，如果在的话就开一下门啊……”
　　穆则侧耳听了一下，感觉屋子里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声音，于是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掏出钥匙来开门。
　　用脚一别一遍一遍的把门口的东西放进门来，累的穆则除了一身的汗。“真是受不了甘城的夏天，明明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却把这热气学了一个遍。”
　　有点意外这个屋子还和自己在的时候一模一样，穆则来不及收拾一下堆积在门口的东西，连忙到那孩子的房间瞅了一眼。
　　薄薄的丝被清晰的显露出来里面包裹的人形。
　　小小的，团成了一团。
　　穆则悬起的心安安稳稳的放下了，走过去坐在床沿上，将手肘一撑，低头看着还在熟睡的孩子。
　　明明还是长着一张小孩子的脸，表情却一般正经的很好玩。
　　“喂喂喂，怎么会还在睡，睡久了可是会长不高的。”
　　穆则伸手揉了揉孩子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