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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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确定，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但若是要我拿出证据来，那可不好办。因为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散碎的星尘，和沉甸甸的黑暗。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从我最初睁眼的时候开始，再到我稍长些时努力折腾，再到最后离开，它一直都没有产生任何其他新的东西。
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人。唔，当然，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作人，因为我不需要进食，喝水，呼吸与睡眠。与一般所定义的“人”比较，我真是太奇怪了。
我弄不清楚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记忆从我睁眼开始，因为并没有日出月落，也判定不了过去了多久。
我飘浮在虚空中，头朝向哪边都没什么关系，什么姿势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没有空气与引力，上下左右对我来说都毫无概念。
我很无聊。因为我实在没什么事要做。
我最有意思的同时也是唯一的玩具，便是散落在这个世界各个角落的星尘。
它们像是把一个完整的东西完全碾碎吹散了，在黑暗的虚空中只余下亮晶晶的银色尘埃。
星尘是可以触碰的，它们中储存着大量同样破碎成粉尘的故事，当我用指尖触及时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场景便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可以自由的依靠意念在虚空中移动，因此把那些故事拼凑完整在很长时间里都是我的重要娱乐方式。
将星尘聚拢在一起，然后快速地从那片银带中滑过，就如同我曾经在一些故事场景中看到的滑冰或游泳，银色的星尘被我冲撞而开，形成一圈圈震荡开的波纹，同时成千上万的场景片段便会蜂拥入我的大脑。
将有相似的场景，人物，氛围的片段归类，根据逻辑顺序排列，再兼之想象补全。
拼装升级流爽文的难度系数最低，按照等级高低一路完爆大小boss走上人生巅峰往往能够一气呵成，最为变态的则是文艺片，一个故事的结局我经常折腾十几遍都觉得不对劲，不小心遗漏了一小段，悲剧喜剧便可以掉个头。但反正也没有人来评判对错，我可以任性依据喜好选择。
我把它们都定义为“故事”，因为其中人物的起起落落，悲欢离合，对我来说都没有丝毫带入感，也不觉得真实。因为我都未曾经历。
后来我想，自己的世界大概也只不过是那千万破碎的故事中的一员，只是我的世界，格外奇怪一点。
我不知道这个拼组故事的游戏消磨掉了多少时间，也不在意，因为时间对我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不管是往前看还是往后，看见的都只不过是沉沉黑暗间浮动的银屑。
一切都好无聊。
后来实在玩厌了，我只好寻找新花样。我尝试把星尘堆积起来，捏造为各种形状，唔，具体参照沙雕和橡皮泥。这需要不少技巧，因为星尘直接不会相互粘连，轻飘飘的，轻轻一碰便会四散而开。
我将大片的星尘团成一团。
那个故事中的神说:要有光。我想象那圆滚滚的大球银光大盛，驱逐了所有黑暗。
接着，我随便选了一个方向，铺出大片大片的土地。一直往前走，其实是走不出多远的，我的这个世界似乎不是很大，只是到处都是一样的，所以分辨不太出来，但是将星尘平铺后，就会发现一直往前走最后便会回到原地，连接为一个完整的地面。
据某个故事中一个叫做爱因斯坦的人曾说，时空是弯曲的。那些复杂的理论实在难以弄明白，好在我可以用脚丈量。
我继续在这地基上堆出山峦，划出河床，建造高大的建筑，构建出与地面所对应的巨大苍穹与浮云。我在其间漫漫地走，小心注意不把这个银光闪闪的世界碰散。
我甚至堆砌出和我等高的人像，龇牙咧嘴的怪兽，想象自己挥舞方天画戟，打败怪兽，拯救全人类。
但是很快，我便又会茫然，发呆，无聊。
嗨，你要做什么呢。
这真的是个重大问题。
依据我阅遍星尘的经验，各个故事都会有一个主角，而这一主角，往往都会有一个目标或信念――报仇，为生活更好，升登仙途，为爱情友情亲情，也有更简单的只为活下去。因为这一目标，主角们能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怎么让这个故事进行下去。
我一直很确定，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可惜，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有时候，我甚至期待真的可以出现什么怪兽，让我疲于奔命也行，或者干脆一口吞了我也可以。
哈，对于一些真的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来说，我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只是想找个目标，哪怕是最低限度的为了生存也可以。
但是我找不到。
如果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话，这个故事就该卡在这无线循环下去，但是作为主角，意外是最常遇的剧情，这点我从各类故事总早便有所总结。
所以，当有一天，天上突然掉落下来一个身穿骑士服的女孩时，我仍相当淡定地扶住了自己的下巴。
这个世界差不多处于完全失重状态，因此女孩由于惯性维持了下落的趋势，穿透了我辛苦搭建的房屋山脉地表，一直落到某个顶端，接着再从头顶重新出现下落。
我呆呆地盯着那个女孩在下落的全程啊啊啊啊啊惊叫，眼球也同样有规律地上下转动。直到那个女孩发现了我，努力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可以帮我停一下么我刹不住了啊啊啊啊！”
我飘过去，在半途截住了那团软趴趴的吵嚷物体。
那女孩大概是心有余悸，八爪鱼似的纠缠住了我的四肢。脑袋紧贴着我的颈窝，大口喘气。
“……”
其实她明显已经算是个发育良好的少女了，贴身的骑士服下是起伏着的柔软曲线，湿润温热的气息使我背脊发麻。
顺便说一句，这个世界里同样没有布料这种东西，我的衣服同样由星尘组成，但在她的“热情拥抱”下，目前已经散为了四下飘零的银光。
她也察觉到了我越发的僵硬，可怜巴巴的松开了我，眼神不敢望我身上看，转而又开始好奇地研究起失重的飘浮。
我默默地召集星尘恢复成一件样式古怪、歪歪斜斜的长袍，然后抬眼，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睛。
“嗨，我叫叶壹。”她端端正正地打招呼，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否脸红过或有所愧意。我这才看清楚她的身后背着一把高过她的重剑，衬得她显得格外娇小。
“……”我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而且就只有一个人也不需要用来被称呼。
“我是一个时空漂流者，在各个世界间穿梭，负责完成到达的每个世界主角的愿望。”叶壹继续背台词一般说。
“……”我继续沉默。
这回的停顿略有点长，直到她无法忍受沉默再次开口，“喂喂喂……干嘛不说话啊……你都没有什么想问的么？这样我会很尴尬啊……”
“……我不会说。”我尝试着张了几次嘴，最终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在漫长得无法丈量的时光里，通过星尘，我自然而然地学会了说话，虽然并没有人可以交流，我也不习惯自言自语。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黑暗间回荡，还算流畅，但说不清是否有咬字不准。
所以当看到叶壹惊喜地瞪大了眼向前扑来时，我是相当不理解的。
她又忘了自己处于失重状态，前扑这种不自量力的动作立即导致她开始绕着一个空心轴
快速翻滚。
“你的声音好好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我要吐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只好再次把她停稳，然后认命地任由她死死抱紧了我，一脸刚从洗衣机滚筒中爬出来的憔悴神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觉得她抱着我的时间似乎格外悠长一些，明明时间对我来说应该并没有概念。
我们就保持这那个动作飘浮在空中，处于银色的苍穹与地表之间。在叶壹身后，是我堆砌的最高的一个摩天轮，在刚才的折腾下差不多快要倒塌了，慢悠悠的倾斜间，转轮仿佛在缓慢转动。
然后，我才注意到我们身周飘浮着一圈星尘，那是我再次被冲散掉的衣服。
“……你可以放开我了么。”我被迫出声，以防自己的脸烧熟。
叶壹小心翼翼地放开她的爪子，“对不起哦。”虽然是在道歉，但我实在没有听出任何歉意。
“没关系……”作为一个完全通过视频学习实际交流经验为零人士，我只能这样标准的回答。
“你能多说点话嘛？”她眼神亮晶晶的看着我。
“不能。”我一口拒绝。
叶壹失望地垂了眼，盘腿坐在虚空中。她细碎的刘海略有些凌乱，鼓着软软的包子脸，看上去乖乖的，让我有种欺负了她似的罪恶感。
“好吧，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就在我几乎都要忍不住认错妥协时，她又恢复了正经，直视我的瞳孔，语气中有种古怪的穿透人心的力量，仿佛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已经在各个世界中回荡了千百遍，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这个被我想过无数遍的问题在被其他人问起时，反而有几分搞笑。
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在这一过程中，叶壹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没有再聒噪，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思考与迟疑。
我缓缓吐气，“我希望，我能够有一个愿望。”
“……”叶壹正经的表情顿时裂到惨不忍睹，“你认真的么……”
“认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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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世界真奇怪诶。”叶壹在我构建出来的巨大银色模型间飘啊飘，眼睛反射出亮亮的光。
“其他世界是怎么样的？”我问。
她转过身面向我，明明失重依然不安分的蹦蹦跳跳，“每个世界都不一样啊，和你在星尘中看到的差不多吧。”
“你是为什么要到各个世界去？”这个问题我问得有些犹豫。根据叶壹所说，她必须完成主角的愿望，才能够离开那个世界。这听上去更像是一种硬性任务。
叶壹却笑了，弯了眼，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啊，忘了。”
只有这一瞬间，她才有所暴露她同样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这一事实。
我茫然，“这都能忘么？”
“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穿来穿去也很好玩啊。”上一秒她还说得轻巧，下一秒她又突然变了苦瓜脸，“不过遇到像你这种变态的愿望我还是很心烦啊……金钱，权利，帅哥美女，世界之王你都不想要，唔，而且对你也没什么用啊……”
“……”十分抱歉。
我还是有些弄不明白。叶壹说“忘了”，并不像只是在开玩笑，她在各个世界间游荡，真的不需要什么原因和目的么？只是为了……好玩？
“每个世界都能遇到不同的人和景色啊，有的很可爱，有的很危险。像你的这个世界，就很意思。”她尝试修补被她撞破的地方，可惜星尘在她手下相当不听使唤，随便一用力就散为星点。她干脆放弃，向前一扑，摆出一个超人姿势开始滑翔，玩得相当欢乐。
“如果，我的愿望一直不达成，你会一直留在这么？”我莫名问到。
“不会，到了时限我还是可以离开的啊。”她已经飞远了，声音嗡嗡的，也看不到她的神情，“你难道不想到其他地方玩么？”
“……想。”我却像是被蛊惑了，喃喃。
那一瞬间，我看到叶壹突然在空中打了个趔趄，“诶诶诶我的剑怎么亮了诶诶诶诶你的愿望实现了？？？！！！什么时候的事！！！？？”
……诶？
叶壹有些迷茫。
我相当迷茫。
重新来捋一捋。我的愿望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愿望。然后，我刚才，想能够到其他地方玩？这就算实现愿望了？
“唔，看样子是的。”叶壹已经取下了她背着的重剑，剑柄上一个透明的晶体正闪烁着蓝光。她古怪地看着我，“这真的是我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容易实现的愿望，没有之一。”
“不用谢……”我回答。
叶壹被噎了一下。她想了想，站起来，举起了重剑，“我可以出去啦，要和我一起走么？”
我没有回答。沉默地看着她轻轻巧巧地用剑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划出了一道门，白光渗了进来，明亮得就像我想象之中的太阳。
“要和我一起走么？”她站在光影之中，重复，向我伸出了手。
“好。”我回答。
―――我希望故事就在这里结束的分割线――――――
我后来有认真地想过，或许叶壹忘了，她只能实现每个主角的一个愿望，再要求第二个，那就有些过于贪婪了。
叶壹并不是故意的，故意给我希望。
我经常会一遍遍地去想，我当时如果不只是拉住她的手，而是和她一起迈入那道光门之中，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在我掌心虚化，光门消失。我的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真糟糕。
明明我拥有了一个愿望，却自此在这个不知道呆了多少时间的世界里，无法习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