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雨入梦来》风杏子

8、思君如玉

　　惜落从梅林中走出来时，像梅花在寒冬绽放，举步风流。
　　煞风景的是边上一棵梅树上，没姿没态的像树懒一样挂着个人。看惜落走出来，这人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幸好他及时调整姿势，落到地上时还算潇洒，不过要是不那么摇摆一下会更完美。
　　瞧这位男子身后也像行走江湖的那些大侠一样佩着一把剑，可是难得的是剑柄处却挑着一个酒葫芦，更为难得的是他此时不知从哪里摇出一把折扇，呼哧呼哧麻利地前后左右乱扇着。看这人脸面也算一帅大叔了，皮相和风度竟这样不匹配。
　　“嗖”一声，惜落弹出一片梅花射向这位没风度的大叔。
　　那人躲也不躲，任凭花瓣贴上自己脸颊，“咦，这触感不错。”男子拈花一笑道。
　　要是换了寻常人，早已被花瓣带得血肉纷飞，可见这男子脸皮的确较常人厚。
　　惜落也不说话，袖中飞出一片花海，朝男子周身上下照顾。那位男子在花海里穿梭舞动，竟也似不费力气，束发的玉带随之飞扬。
　　梅花落，人初定。
　　男子瞧着散落满地的梅花，神情有些可惜，摇着头道：“可惜！可惜！”
　　可惜他还背对着惜落，不然惜落大概可以看见他老人家这一副不知是可惜还是陶醉的光景。又执着扇子轻轻敲着，“梅花惜落，落花惜梅。小小一个姑娘家什么不好学，竟然只学人家辣手摧花……”
　　“嘣！”
　　男子突然倒下去了。
　　原来惜落气极，提起一梅树根砸中男子后脑勺，看他倒下去，把那乱花一堆狠命堆到男子脸上，提起裙子走了。
　　男子拂开脸上的一堆梅花，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着惜落远去的背影奇道：“原来冰美人也会生气呢。”
　　这段光辉事迹十几年后仍有流传，君岷曾经就问君释道：“你知不知道师傅有个很厉害的称号？叫什么‘拈花一笑冰败如山倒越挫越勇酸得掉牙’上人？”“不知道。”“那你知道师傅他老人家的名讳么？”“不知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想了下想不起来又说，“我也不知道。”
　　这位男子却是谁？原来姓君名如玉，爹娘起的如玉好名字，偏偏这人有些对不上号。已经二十八岁，整整顶两个惜落。像他这般岁数的一般身边都会围着一个两个小毛孩，缠着吵着叫爹爹，“爹爹我们去抓鱼？”“爹爹你帮我抓蝴蝶。”“爹爹我要那个大的。”“爹爹……”那被叫做爹爹的都会慈爱地摸着小毛孩的头，说道：“好啊。”可是这君如玉怎么看都应该倒过来，该给他配一个爹爹。
　　你说他怎么到现在还单身一人？怕是那些妙龄姑娘多喜欢那种玉树临风风吹不动如山的帅公子哥儿们吧，像他这种和风沾不上边瞧起来不像好人的活该。
　　“不知这冰美人还会笑么？”君如玉又兴奋地想到。
　　惜落要和赵姨娘离开梅林了。惜落放一把火烧梅林，火光映得半边天通红。惜落的脸在火光中跳动着，看起来生动了许多。
　　君如玉跳了出来，“哎呀呀，可惜呀，可惜呀。”不知哪里收拾了一桶水来，提起来就扔进火海。其实也没有扔进火海深处，他扔到火海边缘自己脚边边。此时梅林已被大火烧尽，刚才一桶水倒也挽救了几根梅枝。君如玉刚刚火边跳来跳去，又终于没敢冲进梅林，只脸色被飞灰染得黑黑的，眼角又被烟熏出几滴泪挂着，此时捡起来黑黢黢半截枯枝，宝贝也似放在掌心里，心痛地道：“你就不留恋么？说烧就烧了。”
　　说着递到惜落眼前，“你真不留恋么？”
　　惜落看他脸黑黑的，只一双眼睛稍微发出一点光，终于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这才像个少女的模样。”君如玉心里乐呵呵道。
　　惜落笑起来很美，冰美人从来没有笑过，所以笑起来美得无法形容，君如玉喜欢上了冰美人偶尔的笑容。
　　但是惜落并不一定买账，惜落生来是有使命的，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和一个陌生男子的无聊把戏中。
　　但问题是，惜落除了小时候见过爹爹几面之外，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接触过任何陌生男子。所以惜落还是有点奇怪：“这男子怎的和爹娘姨娘都不一样？”
　　惜落带上包袱走了，和赵姨娘，留下君如玉立在原地，目送她们二人远去。君如玉眺望着，有点颓丧，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振奋起来了，跳着追了上去。
　　马车经过一片油菜花田野，如玉在后面叨叨风景真美；马车经过一块高地，如玉在后面打个喷嚏叨叨天凉好个秋；马车经过杏花村，如玉在后面叨叨那是我的家乡啊生我养我的地方啊……马车行进一片密林，如玉还是一直跟在后面，还是一直在叨叨。不过总归跟得有些累，把佩剑解下来拄在地上喘气。惜落被如玉叨叨得烦了，吩咐赵姨娘一记马鞭，马儿吃痛冲了出来。
　　不早不晚冲出来的时机不对，只见前面两方人马正剑拔弩张，气氛静得可怕，忽然一声马嘶极其响亮，然后一匹马车就冲了出来，后面还有一位拿着剑脚踩树枝飞了出来。两方人马一看，原来对方何时还隐藏了一支奇兵，怕失了先机，忙弓啊箭啊暗器啊有的没的一股脑儿统统向这一车一人招呼。
　　如玉慌忙身先士卒展开无差别攻击，那些人反应过来弄错了时，如玉已从这头飞到那头，身后黑压压红艳艳躺倒一片。如玉转过身来，从容地向掀起轿帘向外看的惜落绽放开一个自以为无比灿烂的笑容。
　　惜落忽然一惊。原来这密林外竟是悬崖，悬崖边一条荒草从生的道路正和林中小道接着。此时如玉顾了形象却没注意脚下，正脚踩在悬崖边上，一头掉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惜落赶紧飞出地上一截绳索，如玉恰好接住。惜落落在崖边，正要往上拉如玉，忽然脚底下一松，两个人双双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