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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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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第三章
【一】
篁林深处,云雾蒙蒙,霏霏的烟云将三人多高的铜镜笼住,远远只能看清一个朦胧的影子和雕刻着山水鸟兽虫鱼的边角。
铜镜正中立了位白胡白眉曳地的仙者,一身得体的暗色道袍,眉目倒是和蔼可亲的很。
“晚生见过梦老。”魔君收敛起满身的桀骜,老老实实问好。
这满山仙气萦绕,压制着卿漓喘不过气来,更别提见礼了。
也难怪,天地还是一片混沌时,便有了这仙山,这铜镜,与守着铜镜的老者。
这山由天地自然之力破混沌而成,除了天界与西天极乐世界,便数这里仙气最盛,就算魔君,长期呆在此处也不见得有多好受,更罔论没有一点道行的卿漓,没有直接灰飞烟灭,只可能是梦老按中帮忙散了一些仙气。
这铜镜,名唤“瞳”,可以窥见过去往生种种,用得好,是一件法器,用得不好,便会祸害苍生。
这老者便是梦老,梦老从前并没有名字,他觉着,一切浮世红尘皆是大梦一场,故给自己取名梦老。
梦老不仅守着铜镜,更司梦,可以引离游在虚空之外的人们常思之事,再待人们熟睡之时,灌于脑中,通俗来说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过这位梦老此术不甚精湛又常常偷懒,人老糊涂得常常将梦境修改得乱七八糟,支离破碎。
“你就是那个让冥炼思来想去,寝食难安了三百年的小娃娃……嗯,这模样生得倒是俊俏。”梦老笑眯眯得望着卿漓,说话的功夫便将卿漓周身的压抑人的仙气驱散去了大半。
“多谢梦老。”
“客气什么,冥炼那小东西怎么没跟来,他不是最不放心你的嘛?”
卿漓唇角勾出一抹苦笑,低声喃喃:“怎么会呢……他,最在乎的不是我呀……”
梦老叹息:“执着并不是错,但执着错便是大错特错。”
卿漓躬身:“晚辈不懂,请梦老示下。”
梦老摇头笑笑:“天机不了泄露,老朽只能点到为止。”顿了顿“你们来此,可不是来同老头子闲聊天的,又有什么忙需要我出手?”
卿漓偏头望向魔君,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不得不说道:“想请梦老托个梦。”
“你魂魄不稳,可要想清楚了。”
“梦老动手吧……”
梦老叹息一声,指间迅速掐了个决,卿漓只觉身体中有什么东西正被缓缓剥离,其痛苦的程度不亚于百虫噬心,冷汗一层层浸透了衣襟,这术法大概持续了半炷香时间,收手时,卿漓呕出好大一口血,连站都站不稳,身体摇摇欲坠,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手心一凉,冰冷的身体被温热的身体包裹,耳畔幽幽响起冥炼的声音:“找聚魂珠花了些时间,故而来晚了,漓儿不会怪我吧?”
“放开我!”卿漓作势要推冥炼,却直接被他打横抱起,冥炼低附在卿漓耳畔道:“本来身体就不好,还丢了聚魂珠,漓儿这是故意要我担心,是我近日对你关心得少么?”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像暖账内,痴情人一度春宵后的耳鬓厮磨。
“你明知道……”卿漓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对,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顾璃杀了安烨,平日的乖顺让人很容易忘了他其实是剑圣的徒弟,纵使病弱,武功也不见得多弱,一剑封喉,毫不留情。也不知当时安烨如何同魔君交好,得知安烨死讯,魔君怒气冲冲赶来,扬手便要顾璃灰飞烟灭,当时安炀刚恢复冥炼之身,精魂不稳,桀骜不驯了几万年的十殿下头一次求人,头一次下跪。
“只当是阿璃欠了魔君一条性命,来日方长,总有还的一天。”隔了三百年,这也算灵验了。
若说恨,顾璃恨安烨,更恨安炀,前者是伤,后者是情伤。三百年的纠葛,爱而不得,痛之不舍。
【二】
卿漓在府中修养了半个多月,各种补汤补药的喝着,身体才稍见一点起色,能下床走走了。
这日清晨,卿漓急冲冲赶往人间,半途遇上冥炼,冥炼直接拉过卿漓,护在身前,“我知道你肯定坐不住,与其在阎罗殿坐着担惊受怕,不如陪漓儿走一趟。”
两人到人间时,卿洛和他身边的名唤“文渊”的侍从已经被压回了京都。
“这事原本和四哥没有一点关系,他不喜朝政繁琐,不问功名权势,不争皇位,一心想着带文渊归隐山林,不问世事。”顿了顿,声音哽咽,“是我害了他……”
冥炼抱紧卿漓“不怪你。”
朝政殿内,穆文帝端坐在主位,身侧是皇后,下面左右坐了几位皇子,甚至卿钰也在其中。
殿中肃穆,只听着卿洛喊冤,字字句句都是实话,却没有人相信。
殿外的合欢树下立了两个人,一清秀一邪魅,透过敞开的殿门旁观里面的情况。
不知何时,从身后走来了个女子,素衫薄襟,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额间勾画芙蓉印,眉目妩媚动人,姿态轻盈优雅,一瞥一笑间自有一段风流韵味。
这样的女子,世间的男人有几人不垂怜,偏偏有人不知珍惜。
孤月寒霜醉,薄幸。
妩媚的女子缓缓走近树下的两人,唇角荡着笑,“十殿下居然有雅兴来人间,这位是……你惦记了三百年的旧欢?”
卿漓蓦然转头对上她的目光,眼波流转间隐隐透着丝魅气。
卿漓生时不常出自己的院子,只与她见过一面,惊鸿一瞥,却对她的印象很深。
她叫妘妆,是他二哥卿沨的妻子,他的二皇嫂。
那是个深夜,卿漓被身边的小太监拉着去逛花园消食,也不知走了多久,绕着绕着也就绕到了卿沨的寝殿,卿沨不在,妘妆独自坐在窗前,目光凄凄切切,悲痛萧索,叹过一口气,撑着窗棂起身,转身时念出两句诗,先是“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再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千丝万缕愁绪,夜半灯昏,无奈寄情古人词,叹三声,自思量。
冥炼回以一笑“公主在人间过得不快活,为何不回妖界,你哥哥很想你。”
“我放不下他呀……”目光悠远,语带感叹。
“呵!”卿漓上前半步,双臂环在胸前,目光沉沉,语气暗藏讽刺“我这几位皇兄,最不受宠的应是二皇兄卿沨。”顿了顿,见妘妆面色微变,“父皇年少时曾被兄弟算计,醉了酒,与浣衣局专为太监洗衣的鄙贱丑女交了好,不慎有了二皇兄,这段佳话,可是父皇心头的耻辱呢。”
“你……”妘妆气急,但碍于冥炼不能出手教训,只得口头上讨句好“一介孤魂野鬼,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父皇这般对二皇兄,他自然不能服气,平素又与叶曦叶将军交好……但皇兄又看似不慕名利,不图权位,皇嫂说,这是为什么?”
“住口!”妘妆凤眸圆瞪,指着卿漓,指尖颤抖,半晌未说出半句话。
卿漓柔柔一笑,好一幅温良无害的白面书生模样“皇嫂怕是误会了,我同十殿下,毫无瓜葛。”最后四字,一字一顿。
此刻殿内,传出一声闷响,是穆文帝受不了卿洛在耳边哭哭啼的啼喊冤,猛拍了下桌子:“够了,将四皇子与他这侍从押入天牢,溶儿,此案便由你负责,定要给朕审出个结果。”
穆文帝拂袖离去皇后也撑着身子由嬷嬷扶着离去,三步一叹息,五步一感叹,最是无情帝王家。
卿漓收了目光,“卿洛不争不抢,文渊温文尔雅,他们本可以厮守终身的。”
“魔君要做成的事,无论用什么办法最后卿洛二人都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