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三笑》廖卜占

4、第四章

　　第二日，还没回到住处，郑言就发起烧来，洛凌觉得是他昨日饮酒上火流鼻血之后又吹风着凉了。本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沈府老太太发话，让郑言就在别院休息，沈三少嫌家里老爹一张死脸，也日日住在祖母处。洛凌应沈三的邀请跟着住下。只是没曾想，郑言这病拖拖拉拉怎么都不好。
　　试子们闲来无事，逛书房听戏文，饮酒作乐，表现上耗着时光其实都在等殿试之后状元游街，一睹状元郎的风采。沈三少不在京中的府邸，来往不便，郑言病着，也就只和洛凌日日往来，亲密了不少。
　　好在洛凌、郑言独门独户，平日从小角门往来，不算打搅，有无聊来探病者，也不用递什么拜帖，只是前脚嘱咐完郑言好好休息，后脚就凑在一起笑郑言恐怕是害了相思，流完鼻血流心血。
　　洛凌日子过的最忙，起来去看看郑言，就陪三少爷看经史子集，回头照顾郑言，过午再绕回来观少爷习武强身，顺手挨个看过一众好友凭借回忆复写下来的文章。大同小异中确实郑言的最佳，出乎意料地是沈三少爷笔迹虽轻浮难以入眼，文意还是有其先祖贤德风骨的，只是显然书读得不够，遣词造句十分一般。至于那个上榜书生文章不好不坏，中规中矩，洛凌觉得鸡肋得很。
　　私下洛凌和郑言说，子诚你文采足够，却有些缺乏条理和逻辑，破题、立意都略陈旧迂腐。郑言听了此话有些闷闷，尤其听到洛凌觉得自己不如沈三，顿时愤愤难忍，却又嗓子疼痛得难以和洛凌辩驳。洛凌好笑，默默递给他一杯菊花，不言语了。
　　这日，沈三少用过晚膳请洛凌去饮酒，洛凌和郑言说了下，给茶壶里添了水，拧了手巾看郑言洗漱，嘱咐了一下，走时又顺手拢了拢他被角。
　　斜靠在门框上的沈少爷，双手抱肩，露出满脸的不耐烦，挑挑眉毛嘲讽道：“看不出冬华你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真是让我沈三刮目相看。”
　　关好房门，洛凌道：“要是哪日沈少爷您也烧了，我就把你扔到茅厕里去，看你说话还这么臭不可闻么。”
　　沈宏轩一面扯着洛凌就走，一面道：“真扔进去，你还要自己去捞再顺道给我洗洗干净，不若现在就服侍本少爷沐浴更衣，就不那么臭了。”
　　洛凌刚开始着实难以跟上三少爷这天马行空的思路和说话方式，后来发现沈宏轩说话不过是想啥说啥，说过有时有忘记了，不过就是图高高兴兴，后来也就跟着调侃揶揄他，没想到反而对了三少爷脾气。现在不互相嘲讽两句就浑身不自在，就这样一路调侃走到凉亭。
　　毫无月色的夜晚，却繁星满天，让人心情无端的就好起来，沈三在前面哼着小曲，折扇摇曳得十分风骚，洛凌觉得，沈三这样甚好。
　　从结识开始，试子们都多少有些厌烦与三少爷饮酒，他每每喝大了总有些强人所难，逼人喝酒的小毛病，气焰嚣张得紧。洛凌酒量甚好，不怕他，敬一杯喝一杯，不占便宜，也不含糊推脱。碰上这样的反而沈三兴致淡淡，一拳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最后喝多了的都是自己。不知多少次了，洛凌把喝酒高了满地乱撞的沈三默默送回沈府，再回去搬晕乎乎的郑言。
　　有些人饮酒开心，有些人饮酒伤心，沈三少是先开心后伤心，就在发榜那日，沈三一顿折腾胡闹之后，在洛凌身上吐得一塌糊涂，最后哀嚎着说，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压着，文武皆差，其实不过是想有个安安稳稳的人生，不高不低的仕途，就被说成大不敬大不孝一般，现在看似逍遥自在，其实哪一日不是在强颜欢笑，日日过得不是自己想要的日子，身前身后都是一片昏暗。沈三抱着洛凌，问：“冬华，冬华，你说我没考上，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洛凌深深地觉得，一直以来沈宏轩的悲剧在于：不认命，又挣扎得不服从自己内心。要是他如郑言一般兢兢业业，心里只有悬壶济世的抱负，哪怕没有什么天分，生在沈家那也是勤恳的好儿女。偏偏是一方面想着游遍大江南北，一面心里祖宗教训，又追求人生和自我的提升，那注定只能陷在自我厌恶或者自我抛弃的漩涡里走不出来。如今，眼看名落孙山，沈尚书不想再等三年，已经准备让三少爷过两个月在刑部里做个没有编制的小书吏，历练一番看看能不能立个功劳，再厚着老脸走动走动，求个推荐，当个小官也就当做富贵闲人罢了。
　　本来这番打算是万万不会告诉沈三少的，可是沈老夫人看见孙儿日日痛苦，躲在别院买醉，悄悄的问了沈尚书，然后直接透露给了三少爷。
　　这下沈三少爷如解脱了一般，心情大好，这几日反而更加勤勉了起来，学武读书十分上进。今天，沈家大哥差人从外地运送了一把上好的古琴，老夫人素爱音律，听过之后也叫沈三听。沈宏轩不爱这个，于是做个顺水人情来请洛凌听曲子饮酒。
　　奏曲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杜青青。
　　洛凌行礼问好，心中暗自差异：这个杜青青当真不简单。即使作为一个大家婢女也太过多才多艺了些。
　　等落座，杜青青微微一笑，问道：“洛公子，喜欢听什么？”
　　“他喜欢霓裳羽衣，只是你可能不会弹。”沈三给洛凌斟满了酒盅。
　　洛凌立刻站起，说道：“宏轩你说笑了，此曲已经失传，如今皆为后人所撰的靡靡之音，且用琵琶演奏配上舞蹈才有韵味。今日岂可让杜姑娘失了身份，独独为取乐弹奏。”
　　杜青青抚摸了下琴弦，指下流出清脆的试音：“青青无妨。只是青青确实不会，还望洛公子不要见笑，不如青青弹一曲《梅花引》如何？希望不会有辱清听。”

作者有话说

　　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