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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

  •   飒飒竹林,柔软的风在千竿万竿修竹间穿梭,透明的阳光洒在翠色的秀美修叶上,碧光莹透,几如翠镂的玉片。
      墨衫银竹之人坐在地上,靠着一竿竹,怀中卧着青衣公子,两人就这样一坐一卧地聆听千万竹叶飘摇直响的乐调。
      整个世界除了他俩就只有无数的竹,漫山遍野的竹,便是整个世界。
      隐不说话,只静静躺着。隐不说话,寂也不说,仿佛这样下去就好,如此沉默地相伴到天荒地老。不管以后沧海与桑田如何变换,至少此刻他在自己怀中,而此刻即将能延伸为永恒——
      竹叶簌簌,不时有数片竹叶飘落,打着旋儿落到地上,风一吹过,再次拂上高空……
      阳光极是澄澈,似水一般,温暖地抚过每一寸裸露于外的肌肤,似情人温柔的抚触。抬起手承载阳光,好似能满握一把日光凝结的水晶,莹亮透明,暖和干净,极是迷人。
      “寂……你睡着了吗?”清朗的声音轻轻问,仿佛怕惊醒了情人一般,回答他的是对映上的一双温柔的锐利眼睛,里面全是如阳光一般的暖意。
      “寂……”轻叹口气,隐满足地闭上眼,又往情人怀里钻了钻,伸手抱住他,不遗余力地抱住,“寂……对不起……”
      “怎么又道歉了?”轻声问道,寂伸手搂住情人,让他能更舒适地卧在自己怀里。
      “我……咳咳……”一句话未说完,便被不住的咳嗽截断,隐抚着胸口,以手捂唇,咳地急促又痛苦,寂不禁大惊,慌忙将手探到情人后背轻轻拍着,另一手握住他的脉搏,自穴脉灌输内力给他,希望能减轻他的痛苦。
      “不……”猛然想挥开寂抚上自己脉搏的手,不料却已经迟了,异常脆弱的经脉受不住普通的内力,虽运用换穴的手法制止住内力涌开四肢百骸,但却无法再压抑胸中的毒血,艳红的血液自指缝涌出,蜿蜒流下手臂,在地上积了一洼。
      浓郁的花香一瞬充斥了整个空气。
      寂震惊地看着怀中不断呕血的人,一时竟未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时任由浓郁的花香混着血腥味混着竹的清香萦绕在整个身周……
      墨衫上的银竹污了,由银白变为极艳的红,怀中人的身子痛地蜷成一团,一袭青衣上斑斑血迹,仿佛永远洗不去……

      怎么会这样?
      墨衣银竹男子呆呆地站在竹林的边缘,一身的银竹上还沾有斑斑的血迹,整个人仍旧未反应过来。在他身后,一银灰衣的俊美男子皱眉担忧地站着,眼睛看的却是倚竹楼的大门,里面不时传来怒吼与大骂,间杂了不住的咳声与嘤嘤哭泣。
      那哭声断断续续,怕被人听见似的压地极低,却又怎么都止不住,银灰衣男子只听得心都痛了。不远处抱臂倚竹而靠的银蓝衣男子则不悦地望望黑衣银竹之人,再望望屋内,在低朗声音再一次大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放下手来,前行几步欲向屋内张望。
      “砰”地一声,门被人大力从内踹开,一黑衣男子站在门口,一双本是墨绿的眸子已完全幻为发怒时的翠绿。他二话不说地跃下台阶,走到墨衣银竹之人面前,抬脚狠命踹去,后者站在原地不动,不避不挡,呆呆地任人一脚踹出老远。背撞到一竿修竹,竹子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嘎吱断毁,男子则被反向弹起,胸口一阵痛,忍不住咳了数声,跌在地上。
      “你是,怎么照顾他的?!”低朗的声音咬牙切齿,黑衣男子迈前一步,一双碧绿的眸子里怒火熊熊,“那种毒无药可解!他说,那种毒根本解不了,不管吃什么药都中和不掉!也不能逼出体外!最可怕的是!不小心沾染上任何一味普通的药草都会转变成另外一样不解之毒,你怎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墨衣银竹男子没有说话,只垂着头,捂唇不住地轻咳,按在地上的手掩在衣袖间,缓缓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轩!”惊慌的软软声调自屋内传出,“轩你快来!”
      听到那唤声,黑衣男子不禁脸色一变,身子一旋便要进屋,却不料有人比他更快,前一刻还在他身后的黑衣银竹男子下一瞬就已经消失在门口,那一角墨衣翻飞,是所有人都赶不上的狼狈与迅速。

      方一进屋,浓郁的花香就已扑面而来。精心布置成简丽明朗的绿的房间内铺满阳光,趴靠在床头的白衣少年死死抱着蜷成一团不住颤抖的青衣公子,后者口中不断涌出红到极致的鲜血,那些血馥郁散发着不可名状的花香,濡濡染红了大半张床榻。
      正哭地不知所措的白衣少年察觉到有人进来连忙扬头望去,却在下一刻被人抓住后领往门口一扔,还未待站稳身子便已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住他的银灰衣男子怒不可遏地向墨衣银竹男子大吼,“宇文佐寂!”袖子中银弦一转,箭一般射向那人,后者却像对待轩的怒火一般不避不挡,任由那银弦直直划向他——
      “叮!”地一声,弦身与某物相撞,错了数节,堪堪在黑衣银竹之人后背衣上划出三道折回的大口。布料碎裂,数片碎布如落叶般飘下,地上,已落了一枚细长纤小,却又锋利的刻刀。
      “任公子,”卧在床上的青衣公子艰难地撑身坐起,背靠上床头的扶栏,望过来的极墨眼眸淡淡凉凉,“注意一下你的下手轻重。”若是刚才没有挥出刻刀,那银弦会切入寂后背的一处大穴,若是治疗不当,会遗留下偶尔真气滞涩的毛病。
      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胸口处又是一波剜肉的痛楚涌上,隐咬牙死命撑着,扬起睫朝身边数人淡淡地笑,“好久没看大家再聚到一起了,怎么?今日是想到在下这来作客,由在下做东道主吗?”
      若是平常,这样的谈笑只会惹来众人的嗤之以鼻,而一边黑衣银竹的男子则会笑地十分纵宠,一双锐利的眸子软化为一泓温水。
      而此刻,所有人都没有露出哪怕一丝好笑的神态,全部锁了眉,一言不发地看着青衣公子,后者竟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糟糕。
      在红到极致的毒血的印衬下,洁白的床褥更显雪白,而靠坐其上的青衣公子的脸色更比那褥单白上数分。原本健康的白皙此刻显现出一种病态的透明,薄红的唇则是一种比淡妃还淡的色泽,映着红艳到极致的毒血,更加触目惊心。
      让人忍不住害怕,怀疑他体内的血是不是全部都被吐出了,掺杂了极艳、极致的红;掺杂了浓郁的花香;掺了毒、无解之毒。
      “怎么都不说话?”好笑地看着面前数人青白的脸色,隐丝毫没有自己小命将绝的感触,一双眉轻轻扬起,极墨的眸子转了些狡黠的光,眼角一挑,正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的掌心鲜血淋漓,气息倒也平和,一袭银竹墨衣因背部的碎裂而不再有以往的飒爽,松松罩着他修长结实的身子。他搂着隐,轻轻地搂住,仿佛抱着易碎的整个世界。他俯着脸在他身侧,极轻极轻地说了数字,音量极轻,在这安谧的屋内却清清楚楚,清晰地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也让他怀中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他说,那个抱着隐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寂说,
      “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生生世世,黄泉碧落,你别想抛开我。
      就算这一刻你真地就此离开,我也不会让你多等半瞬。
      你只能活着,活在我身边,要不然就两人一起死去。
      我不会再去忍受哪怕一天没有你的日子,更别提那今后的身侧再无一人的时光——
      “我们要死一起死,我永远不会让你再丢下我一个人……”

      一块剔透的玉石,通体雪白。其上的天然纹路勾勒出一幅群竹图,被人以细致的刀功小心刻出,更加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仿佛柔风轻拂的竹林,沾了雨后的干净澈透,沾了露,透了些清澄的阳光、浸了梦幻似的岚……
      玉的右下角有刻着一个字,一个极精细的字。点横勾折、完美无缺。那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人的名字唤做寂。
      寂。
      摩挲着玉上的刻字与竹,一袭银竹墨衣的男人淡淡地笑了。
      真是一个诅咒——多么切实的诅咒——寂……寂静……寂寞……空寂……无人……
      将玉竖起夹在食指与拇指之间,抬高了对着阳光细细地看。透明的玉身渗过了阳光,在男人颊上映了一个小小的斑痕,莹亮洁白,是光与玉的杰作。
      收回玉放在手心握着,感受着上面阳光温暖的手触,眼前是一片渗满阳光的竹。
      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竹是一种寂寞的植物。虽然它成群结队、漫山遍野、修长挺拔、空心修节,但它还是寂寞。太过端直,与同类老死不能相交,只能修长地在风中轻摇,就比如人们常说并蒂莲连理树,却从来没听闻过双生竹。
      竹是修长的、独立的,它总是那样不经心,什么事都只是过眼烟云,也同时,它寂寞,将遇见的事都记住,随着风飘扬,浅吟低唱,飒飒作响。
      “……我说过……永远不会让你再丢下我一个人……”
      轻声喃着,他闭上眼,将握着玉的手放在左胸处——那处竹枝招展,枝叶繁茂,是一种极亮的银——微一用力,玉石被按在掌心推入胸膛心脏处,一瞬间鲜红的血液涌出,浸透了玉上的刻痕,浸透了男人的手,与他衣上一片银白的竹。
      微笑着将玉推入更深,男人脸上是一种只能称之为幸福的表情,他闭着眼,仿佛只是睡去,在梦中能见到他一身青衣的情人,极墨的眼眸哀怨地瞪着人。道,你呀,怎么又让我等?
      而他会从心中取出那块玉石,笑着告诉他,没办法,这东西你那时候才肯给我,我多欣赏几下,然后将它带过来,费了些时间。
      青衣公子一挑眉,很喜欢?
      当然,他上前抱住他,毕竟是隐送我的,爱屋及乌,我当然喜欢。
      少来,青衣公子弯起唇角笑,明明是因为上面刻的是你最喜欢的竹,在下知道你最喜欢竹子了!
      笨隐,要我说几次你才信,我最爱的明明是你。
      是啊,所以在下才说你最喜欢竹而不是最爱啊~极墨眼眸里满是促狭,难不成不是?
      ……好!那我决定,从今以后,不管是我最喜欢还是最爱的,统统是你!
      ……你……

      我们以后要永远在一起。
      拜托你……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竹林空荡,惟有百叶千声寂寞作响,透明的风漏过每一片疏叶,每一寸节,拂起翠竹窗棂上碧色纱帘,轻扬浅旋。慢慢落下,遮住了倚竹楼内最后一抹光。
      桌上一片刻刀,纤小锋利,就此淹没在翠竹氤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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