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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是昔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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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南天音将之前在武林盟的事情一一道来,姬如女颜听完后垂下眼,终于从躺椅上下来了。
她鸦羽一般的长发极其服帖地垂落着,金色的眸子带着些许久睡的倦意,眼尾还泛着淡淡的红色,让南天音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坦白说,这些年来她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包括名震天下的美人、皇帝后宫的宠妃……哪怕是那些艳冠天下的女子在姬如女颜面前也不过尔尔。
若是姬如女颜想称天下第一美,估计无人可以望其项背。
更何况她还拥有巫瞳一族最强的“九千错”——那闪耀着璀璨金色的眸子、还有上面浮动妖冶的花纹。
以往南天音跟她说话总要隔着帘子,现在失去了这层屏障,她只能错开视线,尽量不去注视姬如女颜的眼睛,免得不知不觉就被拉进九千错的幻术之中。
“我就不该告诉你我在哪里隐居,你总能带来一堆麻烦事情。”
姬如女颜的声音低沉动人,带着些许沙哑,仿佛吐气都在诱惑别人。但这份诱惑并不是刻意为之,她倒是从容优雅,抵不住旁人无端生出些绮思来。
因为她太动人了,她是天生的尤物,连佛都会为她动心,何况是人。
“哈……前辈见谅,怀玉也是迫不得已。”
“你是迫不得已了,最后收拾摊子的还是我。”
听到姬如女颜这句话,一直在她旁边候着的蓝衣活泼少女笑嘻嘻补充道:“主人这话说的岔了,在宁嫆看来,南天音这趟来得好,能把主人从这把椅子上赶下来。要是再这样懒散下去,早晚别人追杀过来你都跑不动。”
听见她当着外人的面如此打趣自己,姬如女颜上挑的眼尾嗔怪地一扫:“哎呀,无怪说女儿家长大了胳膊肘总要往外拐,这南天音是什么人,你居然也帮着她奚落你主人。”
“哪有,我这是实话实说,是吧南天音?”
见宁嫆把话头抛到自己身上来,南天音微微一笑:“宁姑娘精神越来越好了。”
宁嫆是前户部尚书的庶女,后战乱四起,宁家也灭亡于铁骑之下,只余宁嫆被姬如女颜救下带在身边。
姬如女颜叹到:“她精神自然好了,都不知道谁才是主子,端茶倒水没有她,颐指气使倒是少不了。”
“哇,主人你冤枉我啊!我可一直在帮你端茶倒水,只是段玉和非要抢过去给你送来,我又什么办法?还不是怪你自己惹的烂桃花!”
提到段玉和,女颜便不说话了,只是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
南天音看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那位大理段氏的皇子给姬如女颜带来的麻烦不止一星半点儿,不过按照姬如女颜这种性格,应该也是不怎么在意的。既不赞成,也不阻止。
她转头看着南天音,脸色郑重了些:“告诉叶振敛,我已经知晓了。”
“嗯,多谢前辈……还有前辈的养子秋千影,也托我给前辈说一声,他很想你。”
“影儿?”姬如女颜这才有些意外,“你去过昙华宫?”
南天音想到和花重锦的事情,不觉心中一动,险些就要脸红。还好这几年的颠簸岁月很是磨砺了她的脸皮,完全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遥儿身患血虚至阴之症,所以我受凤君指点去昙华宫拿药引。”
“原来如此。”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金色的眸子里流光轮转,像是一面蛊惑人心的镜子,随时将四目相对的人拉入深渊。
“你是去拿佛血莲?”
“是,女颜前辈明察秋毫。”
“……什么明察秋毫,昙华宫也就两种特产,一是《昙夜》,二是佛血莲,这有什么难猜的?”
“前辈说的是。”
无论女颜说什么,南天音总有万能妥帖的回答,就是诸如“前辈说的是”“晚辈受教了”“前辈高瞻远瞩”等等奉承对方贬低自己的话。
这些话姬如女颜翻来覆去听她说了三年多,已经破腻味了。
她皱了皱眉:“你倒是越来越无聊了。”
说到这里,姬如女颜再一次躺了回去,侧着身子看着南天音,手撑着脑袋;加上她本就身姿修长曼妙,比例匀称,骨肉细腻,更显得妖冶诱惑:“南天音,你最终还是被"人间"磨透了性子吗?”
她那双九千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南天音,南天音倒抽一口冷气,眼神骤然一变!
“前辈……那你还在"人间"吗?”她像是被受到蛊惑一样走了过去,翻身压在了姬如女颜身上。
姬如女颜被她掰了过去,嘴角带着有些恶劣的笑意看着她此刻沉郁的模样。南天音见她如此,口气淡淡却暗含警告意味地说:“前辈,请不要挑衅南天音了,你知道……我的脾气一向不是很好。”
宁嫆在旁边看着她们两个互相挑衅打太极也不惊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默默离开了,不过她还没走两步就迎面撞见了段玉和:“啊,是你啊。”
前南诏王爷段玉和朝她微微点头:“姬如在里面吗?”
“在啊,不过现在劝你最好不要去打扰她,免得看到什么太刺激的画面哦~”
本来听到前半句准备离开的段玉和立刻沉下脸,连忙朝里面走了。
“这下好玩了。”
宁嫆耸了耸肩,走了。
段玉和急匆匆赶到渡龙潭,远远就看见女颜被南天音压在榻上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忍不住怒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南天音眼神一黯,规规矩矩从姬如女颜身上下来,顺便将她扶起。动作自然而然、行云流水、恭恭敬敬,没有半分轻薄的意思。
看的段玉和只能强压火气走了过去:“姬如!你真是太胡来了!”
他一甩袖子,却在接到女颜极度冰冷的眼神后噎住了。
姬如女颜只要不笑就疏离得让人心惊:“哦?南诏的王爷,这是在对宿雨楼主指手画脚吗?”
她的语气慢条斯理,但却让段玉和心中一紧,手攥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黯然:“抱歉……是小王越矩了。”
南天音见这种情形徒增尴尬,立刻识相地告辞了。
姬如女颜也不留她,临走之际她看了一眼仍有些挫败的段玉和,心中轻叹,情之一字果然不饶人,谁能料想当年意气风发野心勃勃的南诏王爷居然也有甘愿抛弃荣华富贵去追寻一名女子的一天。
情之一字啊……
南天音心中一动,此刻她禁不住想到昙华宫那个恣意狂妄的身影,不自觉幽幽叹了口气。
“花重锦……”
不敢多加耽搁,南天音立刻赶回瑾花楼,将续命丹交给泷楚泽。
泷楚泽验看之后确认无误,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态度也好了许多。
“既然如此,城主便好好照顾剑卿吧,南天音在中原逗留甚久,也该回苗疆了。”
说到这里,南天音心中一阵疲惫汹涌而来。
朱雀曾经发誓永不踏入中原一步,自己又何尝不是?自己给这块土地留下的也只有扭曲痛苦的记忆而已。
战争的创口在慢慢愈合,可是她心中的血痕却无法抹灭。
她不忍踏足这里,就是因为踩在这片土地上都会觉得鞋底染满了鲜血,她曾经……曾经为了仇恨牺牲了那么多无辜人……
……要是不曾出来就好了。
不过现在她倒是回去不了,因为她仍是放不下花重锦,紫漠那句话仍在耳畔,时时刻刻响彻心扉:“待诸事完毕,愿姑娘不要忘记……这昙华宫还有人等着你。”
我怎么会忘记……怎么会忘记她……
南天音攥紧了拳头。
「而且云朝此次失踪似乎不是小事,看来倒是我当初疏忽了。这么多天也不见他有回应,莫不是真的遇到不测?!不行,我不能一人回去,一定要找到他。」
南天音暗暗想:然后打折他的腿!
突然,泷楚泽开口将沉思的南天音拉了回来:“你,可有担心过江雪?”
南天音先是一愣,随即垂下眼,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句:“有城主为她如此奔波,还需要南天音担忧吗?”
泷楚泽脸色一变:“也就是说你其实不担心江雪的安危?!”
见泷楚泽又要发怒,南天音轻叹一声,连忙解释:“如何不担心,但有城主在,想必也不会让剑卿有什么三长两短。”
这句话说的好听,泷楚泽这才缓了神色:“哼,这是当然。”
“可不知为何城主有此一问?”南天音觉得奇怪,印象中泷楚泽不知为何总是看不惯她,他又不是什么八卦的性子,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被问到这个,泷楚泽的脸又黑了一层,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江雪想见你。”
“这……”南天音有些犹豫。
“你去不去?”
虽说泷楚泽一脸的不耐烦,南天音也只能硬着头皮拒绝:“不是南天音不愿去,是眼下我仍有要事——唔!”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泷楚泽一掌劈晕了!
“既然是江雪开口,哪还由得了你?”
收拾一番后,泷楚泽便带着南天音去往空山雪原。
而在空山雪原,寒江雪早早就候在门口,她披着厚厚的斗篷,时不时咳嗽几声。此刻还是早春二月,空山雪原本来就终年积雪,现在更是冷的要命。
“咳咳……咳咳咳……”
花重锦那日虽然不知为何没有杀她,但是这沉重的伤势却几乎把她变成了废人。
「花重锦……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生不如死吗……!」
寒江雪用力咳嗽了一声,咳出一手鲜血!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拿出手帕将那血迹拭去,留下雪地上斑斑鲜红。
不过一会儿,一阵破风声音传来,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不过她没想到竟是泷楚泽抱着昏迷不醒的南天音前来,寒江雪大吃一惊,连忙踉跄着跑了过去。
泷楚泽见她跑了过了,忍不住唤道:“江雪……”
寒江雪却只看得见他怀中的南天音,一时激动,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把她打晕了?!”
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愤怒的红晕,泷楚泽见她如此生气,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她不肯来,我就将她打晕了带来。”
寒江雪一怔,这句话仿佛一把尖刀,狠狠在她心上划开一个口子。她声音艰涩,浑身发颤:“即便是她不愿意来,我也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江雪!”
“唔……”泷楚泽怀中的南天音呻吟了一声,眼皮微颤,悠悠转醒,沙哑着声音问,“剑卿……么……?”
见她醒了,寒江雪连忙道:“是我,天音,你醒来了?”
“嘶……”
她捂着刺痛的头,挣扎着从泷楚泽怀中下来。
“天音……”这两个字像是珍宝一般,在寒江雪口中缱绻碾磨,从心尖上吐出,再送至口舌之间。
“剑卿……江雪……”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寒江雪浑身一颤。
南天音担忧地看着裹了厚厚一层冬衣的她:“你、还好吗?万宝楼那一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你了……”
寒江雪把手放在胸口紧紧攥着,片刻后,她勉强压抑住了内心那股汹涌的情绪:“先、进屋吧……咳咳……”
“江雪?!”泷楚泽赶紧将她扶着,却被寒江雪不着痕迹地挣开;南天音眼神一黯:“我来吧。”
南天音话音刚落就被泷楚泽瞪了一眼,但寒江雪却受宠若惊地看着她:“那就,麻烦天音了。”
她把手伸出来,被南天音接到掌心,轻轻握住。
三人进了房门,将风雪关在外面。泷楚泽之后便去给寒江雪煎药,她坐在火炉旁边,时不时咳嗽几声。
南天音看着这一幕,心中蓦然一疼。
她觉得寒江雪此刻佝偻的身影、憔悴的姿态如此似曾相识。
“剑卿……不,江雪……”
“嗯?”
南天音闭了闭眼,还是把困扰自己多日的疑问说了出来:“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在铁家血案之前。”
寒江雪手一抖,手帕滑落在地,露出上面鲜艳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