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玛丽苏》温凉盏

36、乌合之众

　　看到熊玩球的消息后，没有停顿，伽奈立刻从窗口跳出去。
　　跳出去之前，她又扭头往卧室里看了看。

　　十步不在，89757居然也不在——是在客厅充电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并没有让她驻足分毫，她在楼顶间跳跃，朝着起火的位置笔直前进。

　　*

　　不需要任何指引，站在高高的楼顶上，整个桃源乡大区一览入眼底，其他地方都还沉浸在拂晓前的黑暗中，只有最中心的位置，大火冲天而起，赤红的火焰和滚滚的黑烟将天空之境都遮挡住。

　　一路上，有无数栋居民楼纷纷亮起灯。
　　本来空荡荡的大街上逐渐挤满了人群。
　　原本隐隐约约的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像山溪汇成洪流一般，像雷霆万钧轰隆而下，刹那间将整个桃源乡大区、甚而整个乐园，都从静谧的黑夜惊醒。

　　他们喊着口号，还有人吹着尖锐刺耳的喇叭，敲打着大街上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仿佛跨年夜的狂欢游/行，一路载歌载舞地朝着市中心涌去。

　　而市中心，已经被漫天的大火和躁动的人群包围。

　　“释放夏尔！”
　　“打倒专政！”
　　“我们要真相！”
　　……

　　不知是激愤还是火光映照，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红彤彤的，晚霞一样凄烈艳丽。
　　有人慷慨激昂额头冒汗，还有人崩溃大哭泪流满面，汗水和泪水被炽热火焰带来的高温迅速烤干，可人群仿佛无知无觉般，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任大火在眼前蔓延。

　　而本该在救火的机器人，则早已被拆成一一个个金属零件，无数残骸堆积在大街上，然后被愤怒恐慌的人群踩地更碎。

　　伽奈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蹲在距离市政大楼不远的一栋建筑楼顶上，看着下方群情激涌的人群，这样的距离看来，人类就像蚂蚁一样渺小，也像蚂蚁一样成群结队，喊着相同的口号，倾诉着相同的诉求，明明个体如此弱小，合起来却又似乎无比强大。

　　当一些人被一种共同的心理诉求驱使，形成一个集体，他们就有了完全不同于个人的新的特点，他们的情绪和思想全都转化到同一方向，他们的个性泯灭消失，只剩下最简单最偏执的无意识特征，他们被集体的精神统一支配，化为组成群体的一个个符号……

　　这就是乌合之众。
　　伽奈突然又想起之前在图书馆看的这本书。

　　她看着地上蚁群一样的人群。
　　她曾以为作者描述的“乌合之众”是像机器人一样的无意识群体，可这跟她“人类感情动物”的一贯认知是相悖的，所以她总是无法理解，可现在，她好像又忽然懂得了一点。

　　群体并非像机器人一样完全无感情无意识。
　　正是因为有感情，正是因为感情中的某一点被无限制渲染、扩大，就像因共振而共鸣的容器，无数微小的声音被放大，群体才得以形成，群体的意志才得以彰显。

　　然而也因为引起共鸣的那个声音被无限放大，其他一切不和谐的杂音被排挤，才使得群体表现出无个人意识的特征，就好像机器人一样。
　　然而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群体的行为后果不论是好是坏，都是感情导致的结果，群体可能愚蠢蒙昧，荒唐可笑，却也可能光辉灿烂，可歌可泣……

　　而正是这样或好或坏的群体，才造就了荒唐、可笑、曲折、伟大……比大自然更加多彩的人类历史。

　　这是机器人永远也无法创造的历史。
　　机器人永远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正确地前进，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改变，不会犯错，也不会突然灵机一动。
　　这就是区别。

　　伽奈长嘘一口气，自觉又向人类学、历史学等诸多高大上领域又迈进了一步。
　　——虽然这一步对于她理解目前的状况并没有什么卵用。

　　还不如手机搜索来得快。
　　好在这两者并不矛盾，于是伽奈摸出了手机，连上网络。

　　根本不用搜索，网页新闻头条已经全部被她所想知道的事情占领。

　　“夏尔失联十二小时，失踪前最后出现地点为新任首席执政官谈霜白于桃源乡政府的下榻处。”

　　“王室秘书公布夏尔行程，证明谈首席主动约见夏尔。”

　　“蔷薇皇室发言人要求谈首席出面解释夏尔去向，政府官员称谈首席身体不适无法回应。”

　　“据某知情人透露，夏尔已被秘密囚禁。”
　　……

　　事情是在昨晚爆发的。
　　在伽奈早早地安心睡去时，乐园却仍旧有无数晚睡的人们，尤其这些天来，因为种种问题，失眠晚睡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他们精神紧张，像一根绷紧的弦，只要一点点外界刺激，这根弦就可能断掉。

　　然后刺激就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夏尔身边的王室秘书突然发声，用词含糊意味不明，似乎在暗指夏尔面临安全问题，引起粉丝猜测恐慌，随后不到一小时，正式宣布王室已与夏尔失联，已要求桃源乡大区政府派出机器人寻找，但没有任何发现。

　　又一个小时，王室公布了夏尔失踪前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夏尔进入了桃源乡政府为新任首席谈霜白准备的宅邸，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之后，乐园网络便再没停歇过。

　　一条又一条新闻爆出，全是关于夏尔失踪的事，几乎每一次刷新都有新的相关新闻出现，而每一条新闻都指引着人们往最坏的结果去想象。

　　到半夜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认定，夏尔是因为揭露真相而被政府控制囚禁起来。

　　偏偏此时的政府并没有很好地回应安抚，反而有政府官员在这档口出面，说谈霜白因为身体原因暂时无法出面回应。
　　像极了心虚推诿的借口。

　　于是问题不仅没有解决，反而愈演愈烈。

　　夏尔的粉丝和支持者惶恐愤怒，不安的情绪被不断放大，直到凌晨，有人说要去市政厅，要求政府出面给出交待，顿时一呼百应。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万人集会围堵市政厅。
　　所以才有了机器人被打砸，市政厅被放火，而那些平日乐观温和的人们则面红耳赤，目眦欲裂。

　　伽奈又看了一眼，把手机揣回兜里，找个视觉死角就从楼顶溜了下去。
　　身体下落，原本蚁群一样的人群也慢慢变大，渐渐显露出清晰的眉眼五官，伽奈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人群扫过，然后，忽然动作僵滞。

　　围堵人群最前方的位置，直面着火焰、甚至正与机器人对抗的人群中，有好几张伽奈熟悉的面孔。

　　包括熊玩球在内的同学们，以及——萧果果。

　　她们看上去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喊着口号，表情激动，如果不是熊玩球的体型太有特点太过突出，伽奈肯定一眼扫过去也认不出来。

　　伽奈立刻又掏出手机。
　　翻出之前没看完的消息，尤其是班群消息。

　　果然班群昨晚就炸开了，包括熊玩球在内的好几个女同学都为夏尔的安危担忧不安，她们紧盯新闻，一字字分析新闻里可能潜在的信息，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恐慌。

　　当然群里也有其他人一直劝她们不要慌，等官方消息。

　　然后就是将近凌晨时，网上有人提议去围堵市政厅。
　　消息搬到群里后，熊玩球和几个女同学都不说话了。

　　市政厅离桃源乡学园很近，而在桃源乡学园上学的同学们，自然也离市政厅不远。
　　完全可以响应网上的号召，去围堵市政厅“解救夏尔”。

　　但到底都是些十几岁没经过事的孩子，半夜里离开家去“闹事”，对她们来说，这是需要一点点勇气的。

　　就在这时，萧果果突然露面说话了。

　　“我们也去看看吧？”
　　“我们不闹事，就离得远远地去看看。”
　　“不然怎么也不能安心啊……说不定夏尔现在就被囚禁在市政厅，等着我们去救他……”

　　萧果果就只说了这三句话，然后就被突然出现的大牛老师打断了。

　　“待在家里，谁都不许去！”
　　大牛老师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严厉之后，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安抚的话，让同学们不要恐慌，一切等天亮之后，等政府给出明确回应。

　　群里有人附和有人沉默，但之前最恐慌的几个女同学都不再说话，看样子似乎已经被说服放弃的样子。

　　然而，现在她们却出现在了这里。

　　伽奈关上手机，也没兴起给熊玩球或其他同学打个电话的心思。
　　这种环境，电话铃声根本不会被听到。

　　她扔了手机，又看向前方，确认同学们所在的位置，想看看直接从人群上方飞过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却突然跟扭头看过来的萧果果对上目光。

　　伽奈距离人群最前方的很远。
　　远到即便以伽奈的视力，也只能勉强看清而已，所以按理来说，身体素质上完全是普通人类的萧果果应该是看不到伽奈的。
　　然而莫名的，伽奈就是知道——萧果果看到她了。

　　萧果果的确看到伽奈了。
　　她朝着伽奈粲然一笑，一边笑，一边伸出手。
　　——狠狠地将熊玩球往前推。

　　——前方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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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