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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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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满了闪亮金粉的面颊,艳丽得有些鬼魅的红唇,今夜地她看起来仿佛是成了精的妖孽。十二公分的高跟靴,紧身黑色的小短裤紧裹住大腿根儿,丰满圆润的□□被皮质抹胸半遮半掩着,露出一截平滑的小腹。这种尺度,随便哪种姿态和幅度的动作,都一定会走光。
然而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尤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是最能撩拨男人心弦的。因为,她是一个钢管舞娘。在韩国首尔最繁华的地段,最纸醉金迷的顶级豪华会所——SN。若是她不足以吸引男人们的目光,那她就交不起房租,养活不了自己。
她就是秋颖,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北方姑娘。嫁到韩国一年多的时候,因家暴而结束了这场该死的跨国婚姻。也因此,她上了报纸,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人物。她应该感谢媒体,当这件事流传到中国时,没有写明白事情的始末,也没有公开她的照片和任何身份的证明,只是简短的交代了一下某位中国女性遭到韩国丈夫的虐待,而把她自己的老公告上法庭,之后韩国方面高调的向中国伸出友善的橄榄枝,说韩方会妥善处理,还中国妇女一个公道,并已对这位残忍的老公判处监禁七个月的刑罚。
七个月,只是七个月而已,便足以交换她对这段婚姻曾有的所有美好向往?哦,不,这不是一场等价交易,她被伤害的何止是身体,不过她算是幸运的了,她应该感到庆幸父母不曾知道她在韩国的一切,以为她诸事安好。
然而在韩国本土的舆论却是:中国新娘是如何如何的不堪。用词之犀利,她已无心再翻译过来阅读。那就等同于自虐,毕竟有些事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存在着,还是好的,她可以继续幻想这个世界依然美好,充满了鸟语花香,她也依然是她自己。而她嫁过去的光州,那巴掌大点的地方竟然在短短的一周内组织了三次游行,呼吁韩国男人不要亲信跨国婚姻介绍所,把钱留着娶韩国姑娘,这样的婚姻才会牢靠,才会幸福美满。
不明就里人们一致认为她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才会遭到老公的暴打。是她不对,一定是她不对!真是好笑,受伤的是她,但遭到唾弃的也是她。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只要出门就会迎来各种异样的目光,她几乎被这些人指指点点的体无完肤。这就是国家文化的差异,在中国妇女儿童受保护的程度哪会如此这般不堪入目,身边的人即便不洒一把同情的泪水,看待此事的目光也总会是友善的,但在韩国人眼中这就是丢人,是妇人们的过错,受封建文化思想的禁锢,哪怕女人是被□□了,该死的却并不是那□□犯。
所以,那位通过中国大使馆找到帮她打官司的律师,在官司结束之后,曾对她说过,“秋颖,你真是一个幸运的女孩,同样也是一个勇敢的女孩,我很佩服你,欣赏你,要知道,很多嫁到韩国的中国女性,即便遭到家庭暴力,也不会声张,能忍则忍,实在忍不下去了,就想办法回国,即便有跑到大使馆寻求帮助的,也都受不了韩国人私下的那些求和,这样的官司到最后总会是不了了之的,而你是一个例外。”
例外么?她不这样认为,如果上天真眷顾她这个例外,就应该让她和在中国站同一柜台的那位姐妹苏丽一样,有着夫妻和睦的家庭,也让她品尝跨国婚姻的幸福,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自己亲爹妈认起来都要费劲的模样,然后顶着各种闲言碎语,满城风雨的站到法庭上状告自己的丈夫,把丈夫告进监狱之后,孤身从光州来到首尔,四处打工,沦落至此。
她没有傲人的学历,来的时候手里甚至连提只装满生活用品的皮箱都没有,有的只能是出卖娘生爹给的皮相。
她站SN最高的舞台上,伴随着劲爆的爵士舞曲响起,步伐性感如猫慢慢围绕钢管走着,时而妩媚地凝睇,甩动妖娆诱人的黑丝长发,再将娇柔身躯攀附到钢管上,随着音乐扭动。
她不禁自嘲此时的自己活像是道诱人可口的菜,正等着客人们来大快朵颐呢。
她,脸色红润,樱唇娇俏,眼媚如丝。大片的娇嫩肌肤映在空气里,在白晃晃的聚光灯下,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她自己和着音乐攀爬、旋转、倒立,尽情地舞着。
舞台下,时不时传来热浪般的尖叫声,跟酒精混在音乐里,沸腾在她身边,她却恍若听不见。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她自己。
为了生活,她跳给台下这些人看。
终于音乐终了,画面定格,她在舞台正中央双脚叉开,仰头闭目,寂寞孤立,一如开场。
“Helen,客人点。”经理金诚东突然跑过来,拉住正转身下台的秋颖,气喘吁吁地说。
他的这个举动着实让秋颖感到意外。倒不是因为眼前这个胖得几乎流出油来的韩国老男人突然对她开口说了句中文,而是因为任谁都知道,她在SN每晚十点准时上场十一点准时下场,签约时就谈妥的,她不接受出台,不接受陪客。
虽然她的韩语不算好,却也能掌握基本的日常交流,但面对无理要求时,她总是懒得多费口舌,于是她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明白了她的意思,金诚东有些为难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肥腻的肉手往二楼把头第一间VIP包厢指了指,“喏。”
在秋颖站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通过金诚东的表情,她知道坐在那里面的金主,是她得罪不起的。
在韩国首尔,SN可不是一般的会所,来这里的不是商业翘楚就是政界高官,金诚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现如今竟对她摆出这副神情,秋颖不由地挑起眉毛,“该是多厉害的人物?”
金诚东忙解释道:“是峄城总裁姜晋坤。”
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脚趾迅速向上蔓延,顷刻间侵占了秋颖所有的四肢百脉。在她成为SN第一钢管舞娘时,她也是替自己沾沾自喜了好一段时间的,毕竟这样她的酬劳会翻上好几倍。有谁会不喜欢钱呢?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再也乐不出来了。她忘了一件事,有钱有权的人聚在一起只会做的一件事,那就是比。比什么?当然是比身份,什么是身份?住最贵的房子开最贵的车玩儿最贵的女人,这就是身份。所以花魁可以不是最漂亮的,但一定要是最贵的。浮名累人呀,她这刚上任没几天的第一舞娘,就像背着个箭靶招摇过市的贼,纯属找射呢!
而姜晋坤,听了这个名字,秋颖嘴角条件反射式的抽搐。在首尔,不知道谁也不能不知道他姜晋坤,一个□□出身,近年崛起的房地产大亨,峄城财团龙头,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SN谁都惹不起的主。
点舞出台是所有会所不成文的规矩,别说是她,就是当年拽的二五八万的徐殿美,也不敢对这号人物的点舞说不。
秋颖只听说过姜晋坤,最多也只是在财经杂志上看过几张PS的夸张照片,对于他的全部了解止于年龄三十出头,性别公的,爱好母的。所以当一个冷峻如同白面包公似的男人,晃着酒杯,摆着八字步走上台,站到她面前时,秋颖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谦和礼貌的鞠躬道歉:“我还有事。”
然而人家根本不理这茬,猛地拽住她的头发,“给我放聪明点。”
头皮被拽的生疼,秋颖却无从反抗,如同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事情总不能僵在此处吧,要么她妥协,要么——
秋颖猛地抬脚,朝姜晋坤踹了过去,然而在她这一脚踹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因为金诚东脸上抽搐的肌肉仿佛明确在说:“宝贝,你这是在找死呢!”
不愧是□□练家子出身,姜晋坤反应动如脱兔,恐怕连真兔子也不过如此,只见他往边上一错身,秋颖整个人就立刻好像神舟十号一般,脸朝下的直直栽下台去——
当时,秋颖脑中唯一闪过的唯一念头就是:那天塞给她广告纸条的整容医生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眼看就要与地面做个亲密接触,正栽下去的身子却突然一滞,她整个人被拽了回来。
秋颖心想自己是应该感谢姜晋坤呢,还是应该继续破口大骂这个该死家伙!拽她哪个地方不好,偏偏拽住她的头发!
感情她的头发和他有仇?
再次被禁锢住的秋颖,只能看见姜晋坤锃亮的WOLVERINE皮鞋和他淋在她头上的琥珀色的芝华士。
头顶传来冷峻的声音,那串叽里呱啦的韩语所表达的意思是:“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脱给我一个人看,要么脱给大家看。”
姜晋坤的声音很低,低到秋颖听着整个心脏都跟着退了个倒档,瞬间喘不过气来,连做个深呼吸说句“世界如此美妙”的气力都没。
金诚东和几个工作人员冲过来赔笑打着圆场,但姜晋坤始终没有松手的意思。秋颖被他拽得头皮疼到是谁家的都不清楚了,连带着鼻子也发起酸来。
可是不能哭!她使劲咬了下嘴唇告诫自己,哭是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也改变不了现状。
秋颖努力瞪大眼睛抽着鼻子,不让眼泪流出来。她心知肚明,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规矩,如果她现在甩脸走人,就别想再踏回SN这个舞台。而此时此刻的她,没有任何资格抛弃这个舞台。
秋颖扭曲身体,由下而上的看向姜晋坤,然后挑眉,粲然一笑,“你不知道,在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看我还是在这里脱吧。”
或许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抓着她头发的手微微僵了一下,秋颖便立刻趁机将自己的头发拽出来,然后退开几步,找到一个自认为相对比较安全的距离,抬起头来,对视姜晋坤铁黑的脸和充满血丝的眼睛。
Toxic响起,光怪陆离的舞台上又只剩下秋颖一个人。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脸上,酒还在往下淌,一滴滴打在地上,场下依旧一片吵杂,根本没人注意台上的她有多么狼狈。
她可以跳钢管舞,脱衣舞却不行,换言之,她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肉卖相,但也要有一定的尺度。不是因为什么骄傲自尊,在异国他乡,这些都显得太可笑了,她心知肚明每个漂泊在外的孩子,都是没亲爹亲娘疼的可怜虫,都是些被后爹后娘往死虐待的拖油瓶,为了生存更可怕的事她都见有人做过,她不也是沦为了色女、魔女,老谋深算,风情荡漾么!所以现在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个势利的韩国男人眼中,秋颖不过只是一只摇尾乞怜的乡下狗,折磨她,欺负她,虐待她,践踏她,就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而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份自信,她不曾拥有过的自信,那份无论生活怎样面目全非都可以从容面对的自信。所以当她和着Toxic的节奏慢慢解开抹胸的扣子时,眼睛里到底还是噙了泪水。
坐在前台雅座上的姜晋坤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的到来,他等待着她掉下眼泪的瞬间,好让这个无人可沾染的冰山美人变成人人都能践踏的性感尤物,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姜晋坤鹰隼般的眼睛微眯着,像头正盯着猎物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一口咬断秋颖的喉咙。
秋颖很想问他,“大哥,这是为啥呀?”
去了抹胸,她34C的bra就成了比鬼子军旗更碍眼的东西了。场下口哨阵阵,摸在背部系扣上的手开始哆嗦,眼前已经糊成一片。可是她仍然威胁自己,“秋颖呀,你别哭了别哭了,哭出来也没人同情你。”
然而,威胁丝毫没起作用,三个系扣一个一个的崩溃,每开一个扣,她的心就凉下一截。她不是没有祈祷,希望地震海啸台风都在这一瞬间迅猛的到来,也幻想着有位绅士能走上台来,为她解围,只是最后一个扣崩开时,她已经冷的再不会动弹,所有的脑细胞全体阵亡。她唯有笑自己的命贱,从出生都现在,她都没的选择,这是不是就叫做命运呢。
突然,整个SN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充盈在黑暗中。
瞬间的黑暗让所有人短暂的失明,可秋颖却没有如凤凰涅槃般的那番喜悦,她鬼使神差地扯下脚上的高跟鞋,凭着黑暗前最后一秒的记忆,狠狠地砸向前排的雅座。
该死的姜晋坤,见鬼去吧!
黑暗中一个只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冰冷如雪,她本能地挣扎却被当场镇压,然后她被人用一块布裹着拖下台,那人轻车熟路把她拖进同样漆黑的后台,最后从后台的小侧门重获光明。
重获光明的第一眼她看见的就是徐殿美那张比臭鸡蛋还要臭的脸。
“傻瓜!你多大了,猪脑子是不?逞什么能!”徐殿美靠在一辆保时捷卡宴上,彪悍地一手支着车门,一手指着秋颖的鼻子骂。
“你怎么会来?你不是订了船票去大连么?”秋颖感到诧异万分,却也无比惊喜,和感恩。这位异国他乡的好闺蜜,她前夫朴泰莱家的邻居,在她踏上韩国这片陌生的土地那天起,给予她第一个温暖的人不是那时的丈夫,而是这个从小长在韩国却拥有中国血统的徐殿美。
人们总是无无缘无故好,也无无缘无故的坏。可能她们都是中国人的缘故吧,所以是那样的投缘,哪怕徐殿美从小是吃韩国米饭就着韩国泡菜长大的孩子,骨子里却总是向往着中国。于是,秋颖教徐殿美中文,徐殿美教秋颖韩语,当秋颖遭到虐待的时候,徐殿美最先伸出援手,秋颖需要工作养活自己的时候,徐殿美四处托人找关系给她介绍。
“你还好意思说,幸亏我改了行程,幸亏今天我发神经的来看你!”
“徐殿美,谢谢你,真的,从没觉得你的声音这么好听这么亲切。”秋颖高兴的说,高兴着高兴着就哭了起来。
也就是在她正想躲进徐殿美的怀里,上演一场山崩地裂,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戏码之时,身后响起了具今晨的声音:“你嚎够了没有,嚎够了就给我上车。”
“你怎么也来了?”秋颖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不爽的望向一旁纯洁的跟奶油布丁一样的美男子。
搞艺术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水嫩?秋颖有时真的怀疑具今晨投错了胎,这样好的皮肤和妖媚的眼睛,不当个女人真是可惜了。上帝果然很偏心,给了具今晨一副完美的皮相,同时也赐予了他良好的出身和优秀的学历。正好和徐殿美相反,徐殿美是拥有中国血统,在韩国长大的姑娘,具今晨则是鲜族血统,在中国长大的小伙,后留学去法国主修设计,现在是SN的首席化妆师。据说是SN大老板李承玄特地从法国请回来的,本事没见怎样,大牌的谱儿倒是摆的十足。
秋颖每每看到具今晨,头皮发麻牙根发痒不是没有原因的。人嘛,总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想当初,秋颖刚来SN的时候,具今晨让她做模特。人家是腕她是新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屁颠屁颠跟着他上台,然后就被他在愚人节那天成功当道具给娱乐大众了。至今SN目睹过那一场好戏的还拿秋颖当天的波波鲁内裤说事儿,“今天你波波鲁了吗”一度成为SN的年度最佳问候语。
也就是从这天起,秋颖恨死了具今晨,恨死了那只韩国企鹅!
“人家不来,你以为徐殿美一个人能拯救你?!”具今晨眯缝起扑朔迷离的近视眼鄙夷秋颖。
哦吐,一米八几的大汉一口一个人家,她真受不了。秋颖拍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才意识到,她是被这对水泥组合救了,泥掰了电闸,水就跳上台拖人,水泥组合果然坚不可摧牢不可破。而且她身上还裹着人家的外套,更加让觉得自己是一水货。
徐殿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秋颖塞进去,转身对面瘫的具今晨说:“你送她回去吧,等下金诚东找来了,少不了麻烦。”关上车门临走还不忘用她的长指甲戳秋颖脑袋,“不想惹出更大的乱子来,这几天你就给我老实的待在你那出租房里,别出来。”
“那会捂出蛆来的。”秋颖故作可怜兮兮的抽抽鼻子。
“你可以出来啊,你看姜晋坤不拔了你的皮喂鱼!”
秋颖只好悻悻地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