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云》唐清流

2、第 2 章

　　"娘，为何阿爹不与我们一道来？”

　　一颗小小的头颅埋在一位妇人的胸前，闷声道。

　　那妇人剑眉星目，修鼻丰唇，竟是带些男儿英气的，她只轻轻托起男孩的脸，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凛然的说：“初阳，他日你若成器，必不可忘我们陈氏一族今日之耻！”

　　小初阳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张小脸翦瞳、挺鼻，约莫已有些日后风貌了，宇文婧轻抚他的眉，有捏捏他的脸：“偏你就只有这眉长的像我些，其他的都像你爹。”

　　初阳被扯的脸皮有些生疼，忙移开宇文婧的手，却又皮皮的道：“儿子长的像爹，娘不该最高兴吗，可以聊以相思之苦啊。”又忙做了个鬼脸，这小子虎头虎脑的，偏又滑头的很，堵的宇文婧只觉得苦笑不得，想到初阳这性子，念及今时不比往日，这里是燕国国都，并非陈氏封地。万事能伏低做小充数的就少惹是非，省得给了燕王借口来铲除陈氏，想到这，就更抱紧了初阳，低底在他耳边念叨：“初阳，不可娇气，凡事都应为陈氏几百口人着想，我们都得平平安安的回去与你爹团聚，记住娘的话。”

　　陈初阳略低着头，阳光照不着他的脸，反倒落下一大片阴影，就他那双眼是亮的，却有亮得太让人心惊，让人怀疑那是否是双9岁男童的眼。

　　“夫人，请下马，已到宫门了。”只见一骑兵打扮的人恭着身对着帘门中的人道。

　　帘内，宇文婧轻拢过初阳额前乱发，淡漠的回道：“拿盆净脸水进来，沿途风沙大了，这灰头土脸样怕是会折辱圣驾的，奴家担不起这罪。”

　　那侍卫先一愣，略想这要求也得当，就吩咐下手去打些水给送上去，自己就先去皇宫呈报。

　　初阳不懂娘为何还在细细的描眉涂唇，不是要伏低的吗？“娘——”

　　宇文婧把一跟紫云钗固定上，发髻很简单就拢成一个小圆弧斜倾在头侧，装饰就更简单，单一个簪子，紫色檀木上缀着颗赤色的猫眼石，可整体却是说不上的风流倜傥，宇文婧是另一种美人，美在她的灵气。

　　待全部整装完毕，她才转脸对初阳说：“初阳，娘说的‘伏低’是要你在麻烦面前能避则避，千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不是一副奴才样，要真那样，还不如死了！在人前，要有尊严，要走的比谁都直、站的比谁都正，”深吸一口气，道，“就算是质子，是最无势的人质也不能丢了我们郇阳陈氏的脸，不能丢了你爹的脸！”

　　宫门很大，使得一旁驻守的卫兵显得那么的渺小，颇有压倒之势，朱红色的门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稍吸一口气就能把一切人事都卷进去。陈初阳觉得他和母亲就是被卷进去的。前路就如同宫内的路一样，看似很直很宽，没有阻碍，好象能一口气就过去，可只有真进去了才知道那路很直，但没有尽头有的只是一个个弯口后的院墙，路是完全被封死的。那路很宽，可你甚至都不知道该把脚放在哪里才能挺腰直背的好好走路，也许你宁愿走乡间泥泞不平的小路。那路上很干净，很宏伟，却比悬崖峭壁上的栈道更险峻，空空的让人押不过气。

　　整座皇宫就如一朵美丽的食人花。

　　陈初阳紧偎着母亲，随着一个太监，绕过了一座有一座的宫墙才到了正殿前，一直尾随在后头的那些卫兵才避开了。

　　殿内正办着晚宴，丝竹乐音不觉于耳，不时有几声刺耳欢笑传出。

　　那太监与守在殿门旁的太监耳语了几声后，便走了，余下的那大太监朝他们走去，恭身道：“陈夫人，远途辛苦了，请随咱家进殿觐见吧。陛下心情正好呢。”

　　朝臣们见陈氏母子来都稍稍静了声，纷纷开始议论远在千里之外的郇阳王的家小怎会突然出现在殿内，其实答案每个朝臣都是再清楚不过了，毕竟，这几年郇阳王的势力发展的太快了，燕王开始警惕了。

　　“皇上，郇阳王夫人及世子到了。”

　　“哦？”燕王这才抬起醉眼朦胧的眼，“那就赐座。”

　　那大太监随即又布了一桌，位置很偏，想也知道是故意为难他们的，不过也好，陈氏母子只想尽量隐没。

　　“正德。”

　　“是，皇上？”

　　“陈夫人旅途劳累，你去叫御膳房上点郇阳小吃，来者是客，别怠慢了。”

　　“那奴才先下去了。”

　　燕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随即又转向宇文婧，端详了半晌道：“陈夫人不似中原女子。”

　　“奴家的祖上有胡族血统，可也算是郇阳本土人士。”陈夫人淡道。

　　“世子几岁了？模样到是像极了郇阳王的。”燕王好象又对陈初阳产生了兴趣。

　　“盛隆4年出生的，现也有9岁了。”

　　“哦，是吗，朕的太子也8岁了，仍顽皮的紧。”说时像是想起太子的麻烦处，不觉闪过了一道笑弧。

　　“父皇，你昨儿还对母妃说儿臣这阵子安生多了。”旁座的太子不服气的回嘴。

　　这话听似撒娇无理取闹，可那双狡桀的眼倒透出些许精明之色，不时的拿眼角瞟坐在末位的陈初阳，把玩之味尽显。他是太子，是燕国未来的国君，在这8岁孩童看来整个天下的人都是玩物。

　　旁边的张皇后拦过太子的身子，轻声责备到：“若蘅，在父皇面前不得无理，像什么样子。”眼里却透着慈爱之情。

　　燕王却越发开心了，连说无妨。好一个一家三口齐乐融融的样子。仿佛是硬生生做给陈氏母子以及满朝文武看似的，刺的陈初阳郁愤不已。他只能离开家乡在这燕都当个无用的质子，不禁担忧自己往后的处境，还是听从母亲的话，一切以‘忍’为先。

　　但他恼怒的发现燕太子似乎仍不打算放过他，不时拿调笑的眼光瞧他，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他更如坐针毡，他清楚的明白燕太子眼中那种轻蔑，直想回瞪过去，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的瞪了回去，却得到了燕太子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这让他开始后悔起刚刚那一瞪，他开始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不知不觉中，这场貌似给陈氏母子的接风宴结束了，出与礼仪，他们被邀在宫中小住几日。

　　躺在软榻上快入眠的陈初阳又回现起燕太子近乎挑衅的行为，而宇文婧也暗为前路担忧，这一夜都不成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