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愚者 ...
-
古书记载:崖边有一人,手持白玫瑰,肩挑一布袋,有一狗于身侧,其人躯体前倾,双目眺望,欲坠崖,是为愚者。
自古以来,便有为公主者必有一成的习俗,只要身为一国的公主,一定都会有一两项特长。就拿这一代的四国公主做例子吧。首先是B国的白羽公主,拥有能让海浪平息的优美歌喉,再来是C国的灵熙公主,超高的智商使她成为国家会议时的主干,最后是D国的墨筠公主,几乎是全能天才的她在书画方面更是有着极致的成就。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既然有人因才能出名,自然也有人因愚钝出名,A国的惜涟公主就是个例子。
事实上,惜涟公主不是一开始就被人们称为愚者,至少在她七岁之前是这样的。七岁前的惜涟被人们称之为神童,刚满月已经学会走路,三个月后就会吟诗作对,两岁已经可以谱曲歌唱,五岁通过A国难度最高的学院测验,六岁包揽各国的学术奖项,有人说这是神迹,也有人说这是上帝赐予A国的宝物,那时的惜涟公主承载了A国所有人的希望,光辉伴随着她直到七岁——各国王位继承人接受神谕的时期。
根据各国史书记载,王位继承人到七岁就会被送去克米斯丁森林寻找一个洞穴,一个只有继承人才能找到的洞穴。在那里有着一面给历代继承者传达神谕的镜子,有的继承人会得到神谕,也有的不会。总之,惜涟在进去后,到底发生什么,除了她本人和那面镜子外,就没有人知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再次从森林里回来的她失去了所有的光芒,成为所谓的愚者。
转眼已经过去十五年,正值二十二岁的惜涟公主到了该挑选能与她共度一生的人的时候。或许这应该是每个女孩最期待的时刻,但在惜涟看来,这就是一场噩梦。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半点才能的公主,有哪个异性能不嫌弃她就不错了,结婚,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惜涟的满不在乎让国王和王后感到着急,原本另他们自豪的女儿无故成为愚者已经使他们倍受打击,现在眼看着各国公主都找到伴侣,唯有女儿仍是独自一人,身为父母,怎能不心疼。
打着不能再让女儿一人承受世人鄙夷目光的念头,国王为惜涟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希望借此能为她找出一位合适的伴侣。
这场舞会邀请了各国未完婚的公主王子,只愿之中会有一个是惜涟所等的人。
写给各国的邀请函上有说明舞会当天,各国公主应在午后提前到来,按照惯例,惜涟会在皇家花园里招待另外三大国的公主,俗称下午茶。而得知各国公主即将到来的惜涟整夜都兴奋的睡不着,一大清早,她拒绝了佣人的帮忙,亲自下厨料理茶点,挑选茶叶,就连茶会餐桌的布置也是她一手布置的。
邀请函上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那天下午,各国公主应邀到来,惜涟换上简约大方的休闲服站在举办茶会的亭子旁。她点起双脚,将手放在前额,似是在眺望远处。隐约里,她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为首的是B国的白羽公主,她是B国的长女,身穿朱红色的长款礼服,脚蹬一双银色高跟鞋,胸前的翡翠石折射出绿色的光芒,高贵,典雅。紧随其后的是C国的灵熙公主,鹅黄色的短款礼服,紫色的凉鞋突显出俏皮的气息。走在最后的是D国的墨筠公主,蓝白相间的洛丽塔裙,墨绿色罗马鞋与她平日给人的淑女形象极为吻合。三个人都像是精心打扮过,与她们相比,惜涟就显的比较平凡了。
“惜涟!”老远的看见站在那的惜涟,灵熙大喊着跑过去,虽然是跑,但姿势却很优雅。而她身后的两位,则是轻笑着摇头,缓步前行。
“灵熙,你们来啦。”惜涟笑着迎上前去,给灵熙一个礼貌性的拥抱。
“知道你们要来,我可是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依次同姗姗来迟的后两位拥抱一下,惜涟将他们带入亭内。
铺着淡蓝色桌布的圆桌上装饰着白色的风信子,烤好的饼干整齐的摆在盘子里,装饰的十分精致的糕点被平分到四个盘子里放在座位前,刚泡好的格雷伯爵茶散发着清香,茶会的整个形式看起来几乎可以算是完美,可获得的评论,却是不尽人意。
“惜涟,这都是你一手布置的?”白羽浅抿一口茶,轻蔑的抬头看着为她倒茶的惜涟“你是怎么泡的,茶水温度不够,茶叶都没有泡开,更不要说茶香了,你就给我们喝这样的东西吗。”一改往日的平易近人,白羽的眼里满是嘲讽的意味,却没有注意到手捧茶壶的惜涟此时的双手正死死握紧茶壶。
“就是,这茶点也是虚有其表,外观是过的去,不过味道嘛,就很平民话了,既然你不会弄,交给佣人不就行了,何必要糟蹋这好好的茶会呢。”坐在白羽左侧的墨韵将咬了一口的茶点放在盘内,漫不经心的接过白羽的话。
握住茶壶的手又紧了紧。
“你们别这样,惜涟也是好心,别欺负她了。”右边的灵熙看不下去,开口制止她们的评价。
“灵熙,我没事,茶点有些不够,我再去拿些过来。”惜涟放下茶壶,仓惶离去。
看着惜涟的背影渐渐消失,灵熙松了口气,她皱着眉头对身旁事不关己的二人呵斥道“来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她就一傻子,你们至于去找她麻烦吗。”
白羽不满的抬头瞪着灵熙“你不也一样吗,表面上和她称姐妹,背地里不也嫌弃她着个累赘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被白羽堵的无话可说的灵熙一下子接不上话,只能干瞪着白羽。
“好了,都别吵。”最为淡定的墨筠起身插在两人中间,阻断了两人互瞪的视线。“白羽,灵熙说的是没错,这惜涟公主可是人们公认的愚者,听说以前是聪明绝顶,没想到在接受神谕的那年变成这样,你没听见那些平民都在说没准她是恶魔之子,才会受到神的惩罚,若得罪她,天晓得会发生什么。”
“恶魔之子?!别开玩笑了,我们都去过那个森林,历代这么多的继承人,试问有谁真的见过那面镜子,八成是以前的继承人为获得权利而编造的传说。”白羽冷笑着反驳。
“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尽量还是少和她接触被。”无视掉白羽的话,墨筠回到座位上。
三个人又陷入沉寂,静静的品茶等待惜涟的回归。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却迟迟不见惜涟归来,白羽不耐烦的起身张望,看见远处有一个身影往这走来——是王宫的管家。
“尊贵的公主们,我是惜涟公主派来引领您去舞会休息室的。”管家弯腰行礼,说明来意。
“惜涟呢?”灵熙行了屈膝礼,向管家询问惜涟的去向。
“惜涟公主刚刚不小心被烤盘烫伤,现在正在上药。”管家带着职业的笑容汇报着刚刚发生的事。
“是吗……”灵熙微微低头小声道“果然是愚者。”
听到着两个词的管家眉头皱了下,很快又舒展开来。再次侧过身伸出手,“那么,请各位跟我来吧,其他公主都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墨绿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夜幕降临,今夜又是满月。各国公主都陆陆续续的来到宴会厅,惜涟站在二楼的露台看着来人,默默的思考:只有三国的公主没有到。这次舞会在男士的邀请方面,除了各国的王子,还有A国一些普通公民。但明眼的人都知道,允许平民参加并不是要给他们加入皇室的机会,而是希望用他们的粗俗衬托出那些王宫贵族的优秀,借此让惜涟选出适合她的伴侣。
走下楼梯,惜涟看着那些谈吐举止都极其文雅的贵族青年,只是不动声色的皱了下眉,没有说什么。站了半会儿,她转身想要和以往一样离开,目光却被站在角落的一位青年吸引。
从衣着方面看这是一位平民,纯白的衬衫虽不比那些贵族穿的华服,却多了一份平和,与世无争的气息透过惜涟特殊的紫色瞳孔告诉她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随手端起一盘小蛋糕,惜涟走向那个青年,却在靠近他的那一刻顺势一滑,手中的蛋糕因惯性从盘中飞出,“很不凑巧的”砸在青年的白衬衫上,留下厚重的奶油。
“啊!对不起。”故作惊慌的道歉声和慌乱掏出手帕擦拭衬衣的手法配合的天衣无缝,完全展现出一个笨蛋应有的形象。
“没关系,公主不必这样”白衣青年微微淡笑,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去,丝毫没有因为惜涟公主的身份感到慌乱。
“啊?那个……”惜涟擦拭的手顿时停在半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和她保持距离,换作平时,即使她表现的再愚钝,还是会有大批王宫贵族会因她的身份而接近她,但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
“晨星,我的名字。”笑看正神游天外的惜涟,这个叫做晨星的少年报出自己的名字。
“晨星,你……很特别。”惜涟看着少年的眼睛,找不到,在那双墨绿色的瞳孔里找不到平日里见惯的虚伪,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莫名的怜爱。
“哦?那么公主殿下,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和他们不一样……”惜涟咬咬牙,像是在忍受极大的悲痛,“他们虽然会亲近我,但都说我是恶魔之子,眼里所拥有的只是讽刺和虚伪,我讨厌,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那些虚假的面孔!”压低的声音透出多面来积压的痛苦,惜涟累了。
隐约听到走近的脚步声,紧紧攥着的双手被轻柔的掰开,惜涟愣愣看着正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的少年,眼里同样满是伤痛,久违的温暖感透过晨星的手传达到惜涟冰冷的心。
“真的讨厌的话,我带你离开吧。”晨星弯腰在惜涟耳边低语,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怕吓着她。
“什么?”惜涟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前的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是愚者,是恶魔之子,所有人都嫌弃她,所有人都恨不得她死,而晨星居然说要带她走,她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我说,我带你离开着,离开这个满是虚伪的地方,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愚钝,只是其中的愿意,我希望有天你会主动告诉我。”面对惜涟的不信任,晨星的心是痛着的,这个女孩经历过什么,他一直都知道,但那时时机还未成熟,他必须等。
“……好,我跟你走。”惜涟看着眼前的少年,回想过往那些求婚者的讽刺话语,她握住晨星的手,做出选择。
“那么,今晚我便会来接你。”晨星弯腰亲吻惜涟的手背,举止投足间都散发着绅士的良好风范,他真的只是个平民吗?惜涟有点迷茫。
那天深夜,天空中隐约有一道黑影从城堡的方向飞过,隔天上午,A国公主惜涟昨夜失踪的消息便传遍各国,很多人因她的失踪而感到放心,也有人在那里猜测说惜涟是被恶魔带走了,就连国王和皇后,也只是最开始的几天沉浸在伤痛之中,之后也不了了之,毕竟少了个身为愚者的女儿,对国家也是好。
然而,在人们沉浸在惜涟失踪的喜悦中时,七天后的午夜,A国因一场疫病毁于一旦,就连周边的国家也损伤惨重。听后来的老人说,A国最后一个生存者在死前才想起,这十五年里,周边国家都有遭受灾害,唯有A国每回都因惜涟的“胡言乱语”做好准备而幸免,直到死前,人们才晓得,她不是恶魔之子,而是真正的神之子……
在极北地区有一个从没别人发现的黄金湖泊,那里坐着一个女子,白衣蓝发,天然若仙,紫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正是五年前消失的惜涟,此刻的她正盯着湖面不知想什么。
“在干嘛?”修长的手臂从背后环住,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有,我只是……在想以前的事。”惜涟愣了下,依赖的向身后靠去,这里很冷,但少年的体温却另她感到温暖,“路西法,你说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怎么会,你已经付出了太多,都是我的错……”惜涟口中的路西法抱紧怀中的人,想要平复她的不安,墨绿色的瞳孔满是溺宠,和当年的晨星一模一样。
“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有点感叹,当年……”惜涟的看着水里的金色颗粒,陷入沉思……
时间倒转会舞会那天,午夜时分,惜涟出现在房间阳台,一辆金色马车停靠在二楼阳台,晨星正坐在驾驶的位置上,他将惜涟带到克米丝丁森林,等她下车后将她引领到最初使她成为愚者的洞穴。洞穴里有一面镜子,惜涟站在那,却照不出自己的身影。
“怎么会照不出那个人?”惜涟感到疑惑。
“当然照不出了。”身旁的少年低头回答了她,“因为我在你身边。”
“晨星?”
“叫我路西法吧,我的本名。”晨星苦笑着打断她的话。
“路西法……”惜涟像是想起什么,眼睛睁的老大“你是那个时候的,这么说,那三国的公主没来,也是……”
“对,是我变成管家干的,伤害你的人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都是因为我设下的那个该死的赌局,才害你被众人唾弃……”路西法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死死的攥着。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愿的,可你为什么?”惜涟试图掰开他的手,奈何路西法的力气太大,她只能踮脚拥抱这个悲伤的人。
“你不明白吗,这么多年,你的每一天我都通过镜子看在眼里,看到你被那些无知的人类嘲讽,我的心也跟着痛,我知道,我是爱上你了……”路西法留下泪水,是金色的。
“你说,你……爱上了我!?”惜涟震惊的向后退去。
“是,我路西法,这个世界的撒旦,爱上了我的契约者,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场赌局,是我输了。”路西法睁开双眼,认真的看着惜涟,“所以,我想补偿你,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毕竟我是个恶魔……”一只玉手贴在路西法的嘴唇上,阻去了他接下来的话,惜涟满脸笑意的看着他,着惜涟说什么,路西法仿佛听不见,但从那一开一合的红唇里,他读懂了,她说——别说了,我和你走。
“喂!”不满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惜涟抬头看着身后一脸委屈的路西法,眼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是谁教他这个表情的。
“喂!你在想什么呢,突然不理我。”路西法没有发觉惜涟的内心思想。
“在想七岁时的那场赌局。”
“那个啊,不是早就结束了吗,怎么还提。”
“不是,那个时候你说是你输了,但我还是觉得不对,明明最初应该是要由我来评判结果的,就这么被你糊弄掉。”惜涟说着越发激动,起身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路西法,一脸一定要讨个说法的样子。
“好好好,那么我们重新来一遍。”路西法伸手将惜涟重新拉入怀中,满脸溺宠“那么,这场赌局你觉得是谁赢了?”
“……是你赢了”惜涟转过身,认真的看着路西法。
“哦?没想到你会这样说。”路西法对于她的回答有点惊讶,挑起一边的眉问到。
“嗯,其实七岁那年在克米斯丁那里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至于那个所谓的成为愚者来换取国家安稳的赌局,只不过是为了能见到你而编造的理由。”惜涟把头埋在路西法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当初之所以设下这个赌局,是因为我知道天底下没有人会去真的爱上一个愚者,结果没料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路西法无谓的耸耸肩,现在再来研究谁先爱上谁已经不重要了,所以谁输谁赢都没有关系。
“这样看来,我们都是输家呢,输给彼此。”惜涟抬起头看着路西法,笑的灿烂,“那还不如说都是赢家更好。”
“对了,一直想问,所谓的愚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惜涟问道。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路西法变出一张塔罗牌在手中把玩着,惜涟看着上面的图案,是愚者。
“就这样说吧,有人说愚者有颗天真且纯真的心就如同那白色的玫瑰花一样——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纯净;也有人说他十分愚蠢,缺乏理性判断的能力,做任何事都凭直觉,就是愚蠢、冲动和虚无的代表。其实两者皆有问题,真正的愚者是不受世俗约束的人,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拼上一切。正是因为这样,愚者才会成为塔罗牌里最重要的一张。 ”路西法这样解释着。
“嗯,可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有人愿意去当愚者吧,毕竟要承受的东西太多了。”惜涟侧过身,窝在路西法的怀里陷入沉睡。
路西法将她搂紧,一手轻抚她的长发,用不像是恶魔该有的嗓音轻柔的说着“放心吧,不会再有愚者出现,因为你,已经在我的身边了。”
微风轻轻拂过,金色的水面荡起层层波纹,再看刚才还依偎在河边的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惜涟的故事在后世广为流传,但克米斯丁森林的镜神传说却在那之后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