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我为子高歌

1、舞的旋律

　　她喜欢校园的生活，可以有大段的时间和心情去咀嚼或深或浅的文字，去踩踏从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碎片，对面如果有同学走过带来欢快的问候，她也必定会大声的喊回去，那时的校园是她的风景，她也是校园的风景。
　　校园里有丰富的活动，文艺体育，绘画广告，层出不穷，她都会去逛逛，却不停留。学校一到周末就会在大礼堂举办舞会，她有时看到有同学会在晚餐后忙忙的化妆打扮，心里会小小的好奇一下，那个昏暗的世界里究竟有什么样的诱惑？
　　交际舞她也会跳一些的，不过是男步，各班级在新年的晚上也会有小小的舞会，她个子高一些，多半会拉了女生来跳。往往跳了一半就变成嘻嘻哈哈的小时候的跳格子游戏了，合着音乐的节奏乱蹦，很有意思。
　　同宿舍的颖过生日，提议晚上去跳舞，都要去，她也很高兴，一起跟着去，裹在身上厚厚的毛衣和风衣却忘了换下来。
　　第一个印象就是重重人影，旋转的吊灯变幻着不同的色彩，让人看不清别人也找不到自己。牢牢的记住颖的嘱咐：“如果想跳舞就站到外面来，自然会有男孩来请你，不想跳就躲到里面，或找个地主坐下来。”于是忙找了个角落去老老实呆着。
　　同来的女生一会就被请走了，舞池里有流淌的光线和晃动的节奏。忽然就有寂寞如潮水一般涌上来，那样陌生的感觉，在她过去二十年充实而忙碌的世界里从未遭遇过的慌恐。是因为这里太暗了，她安慰自己。
　　所以，当一曲终了，看见熟悉的身影一个个散过来时，她竟高兴的跑过去迎接她们的笑容，想从那里找到她熟悉的温暖。颖问她：“你就在这傻乎乎的看来着？”她就笑着点头。然后就奇怪的看见颖的眼神忽然越过自己的头顶，她也下意识的回头，一个身影挡住了不停飞舞的光线，对着她轻轻的弯了一下腰：“可以吗？”天呢，她的脑袋一下就空白了，没问过颖怎样拒绝，直接说不可以行不行？回过头来看颖，却被她坏笑着推了一把，顺势就被这个陌生人带进了舞池，此时人影杂陈，已经有另一支曲子在耳际舒缓的回荡。
　　到底是因为什么将自己带入这样的窘境的，她在听到头顶传来的又一声闷吭后，小心翼翼的低头收回自己第N次放在对方脚上的大头鞋，一边在心矬败的嘀咕。她跳男步惯了，总是与对方对出同一只脚，出的时候因为犹豫又会慢半拍，所以成了攻击的一方。一支曲子快播完了，两个人还站在舞池中间不时的停下来拉锯呢，她也不得不佩服这位陌生人的绅士风度，被无数次的伤害后还没有把她一个人扔下逃跑。
　　曲子终于停了，她听见自己在心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赶紧冲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歉意的笑了一下，扭头就回去找“自己人”。然而这次更乱，她可能被转晕了，找了半天也没见一个。
　　又有一支舞曲低沉的拉了帷幕，那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的挡住她的去路，抬手弯腰，还是那句“可以吗？”她呆了一下：“我踩得你还不够么？”有轻笑传来：“你踩了我那么多脚，不陪我跳支完整的舞怎么可以？”无可挑剔的理由。这个不怕疼的人，眼神里有熠熠的光，虽暗，亦能分辨出浓黑的眉和带棱角的轮廓。被踩的人外表出色，也不算委屈自己，于是欣然从命。
　　这一次对方先打预防针：“你只要放松听音乐就好了，其它的交给我，跟着我的脚步走好不好？”她点头，踩人的人总是心虚的。竟然意外的流畅，交际舞本来就是进进退退的合谐，一方的主载与另一方的妥协，才能有共同飞舞的旋律。
　　她好象没意识到自己成了那个陌生人固定的舞伴，每一曲开始都会理所当然的看见他伸手邀舞，而且她觉得自己越跳越好了，比自己从小跳的方格子还要好一些。那些一开头晃得她眼晕的灯光已经有了迷离沉醉的味道，她变成了暗夜里的舞动的精灵，躲在阳光下的灵魂好象脱离了躯壳，在幽深的上空惊异的打量另一个自己。很近的距离一个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哪个系的？”音乐好象停了一下，“会计系。”她惊醒了一样抬头看了看这个手放在自己腰际的陌生人，本能的撒了个谎。“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很好听的声音，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音乐适时的停了，她忽然觉得那边人最多的地方会安全一些，于是松开对方的手迅速的将自己隐了过去，听见后面好象有喂喂的叫声。
　　逆着人群悄悄的走出大礼堂的门口，就是通入学校大操场的林荫路，深秋清冽的风荡涤了有些发热的头脑。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天空有数得清的几颗星在眨眼，白亮的月光撒在脚下沙沙做响的落叶上，身后是礼堂里沉闷的节奏，她将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合着音乐使劲的踏了几下方格子舞，格格的轻笑，自己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