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样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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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比不上考完高考最后一门，扔掉手里的笔，走出考场那一刻开心舒畅。那感觉就象身体里注满了氢气，从里到外的一片轻松，整个人都想飘到天上去。那多少年绑在身上的大石块一下就卸掉了。你忽然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哈，生活呀，多彩多姿的人生呀，我回来了。这就是我高考完后的心态。最后走出考场的那天，还有同学试图和我讨论一下刚才答题的答案。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答的什么我都忘了，倒不是骗她，因为我的脑子里确实把所有有关学习的事都迅速清零了。
“人事已尽，就看上天。”老天的事可不归我管，先过它一个开心的假期。在新的包袱加在肩头之前，先卯足了劲儿享受一下人间乐事。
洗澡、补觉、好吃好喝、逛公园、满世界瞎溜达、翻小说看报纸看杂志、看电视电影、串门、玩牌、侃大山。这些平时没功夫干或干了心里就内疚半天、自我批评半天的事都如牛鬼蛇神般在我刚从考场大门跨出的那一刻起便洪水猛兽般地齐齐挤进了我的生活。另外还有一件让我兴高采烈地忙活了好一阵子的事，就是整理东西，打扫卫生。
我极其兴奋地把这些年来所有的习题、课本、片子、卷子、作业本等等和学业有关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卷包会扔到了一个大麻袋里，然后用自行车驮着拉到了废品收购站。
“你怎么不再留上一段时间呀？”妈妈有些着疑虑地看着我说：“外一你今年考不上可怎么办？”
“考不上再说考不上。实在不行到时再买也不迟。”
“哎，就没你这样的孩子。”妈妈很无奈地摇摇头。
北京城说来不大，花一两个钟头，哪个地方都能到达。我去过长城、十三陵，离城里远远的沟崖、庙峰山也是照去不误，却偏偏不去海淀，不去看一眼那悬挂着的，赫然醒目的各大院校校牌。红漆大字的“北京大学”，黑漆额匾的“中国人民大学”。对它们，我有一种玩扑克牌时的心理。
记得小时候一玩扑克牌，我总是将抓来的牌扣在桌上，然后念念有词地说：“不看牌不看牌，大小王八一起来。”翻开牌时，看到手上真有大小王主牌时，就感到格外激动和兴奋。
又或者象玩游戏机，只要对准把子一个劲地开炮，不定在那一秒钟，大门便轰然倒塌，而你一下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我已经扣下了所有的牌，在等待着翻牌的时刻。我已经射光了所有的子弹，在等待着轰然倒塌的大门。
那个暑假过去了一半的时候，我多年含辛茹苦烘制的蛋糕终于出炉了。很光鲜亮丽哎，
我的第一志愿，全国闻名的中大大众传媒系。
我们学校那年都考得特别好，有95%以上的同学都拿到录取通知书，而且许多同学都上的是第一志愿。
到学校领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我见到了很多同学，包括千千和司迪。司迪考上了上海交大，他的录取通知书从山东寄来。他的成绩很好，做为外地考生，他必须考分很高才能和这些大城市的本地生竞争。千千上了清华。这个鬼精灵，考起试来比谁都行。
每个人现在都知道了最后的结局，每个人都知道了自己未来四年的去处。暑假还剩下一大段时间，这段时间可以帮助我们消耗那种中举登科后的兴奋。同学们忽然一下子频繁串动起来了。交朋友的交朋友，看老师的看老师。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那会儿一般家里都没电话，我们家经常一听敲门，开门看准是我们班同学。
司迪正是这个时候单独到我家来找我的。
那天听见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门外站的竟然是他。我当场愣住。这段时间，高考过后的喜悦几乎冲淡了一切，连暗恋司迪所带给我的伤痛也变得淡了起来。而这时他站在我面前，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我对他那暂时被掩埋下去的感情忽地又从心底窜了上来。
“是你？”我梦呓似的凝望着他。
“没想到吧，不想请我进去吗？”他话语很轻松，但我还是能听得出来他的内心也有一丝拘谨和紧张。
“进来，进来。”我忙把他让进屋里。
我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我们在屋中坐定便开始东拉西扯地聊天。第一次这样同司迪单独在一起，我能听见自己嘣嘣的心跳，这心跳既有兴奋也有紧张。
“我是来让你帮我写这个的。”说了会儿话，司迪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硬皮本。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本留言簿。上面写满了班上同学的临别赠言。
“很多同学都写了，你也帮我写几句吧。”司迪说。理科班班上的同学每人都准备了一本留言簿，我看过千千的，还特别翻了，没有司迪写的留言。
司迪的留言簿是暗绿色的丝绒封面，上面有一些突起的松柏和翠竹。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我在找千千有没有给他留言。
是了，就是在这儿。怎么？这个死妞儿真不要脸，竟在留言簿里画了邱比特的红心和箭。还有啊----她这个小蹄子，这个该死的，看她都写了些什么，竟把我讲给她听的《圈儿词》写在了这里。
千千给司迪留言的那页纸上的《圈儿词》，是去年寒假我在奶奶家翻一堆烂书的时候翻到的。当时感到格外新趣，就拿去让千千一起欣赏。那是一首古代一奇女子用符号写成的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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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那女子因无法用正常的书信同身在边关的心上人传情，就写了这首著名的《圈儿词》托人捎给心上人以示心意。这些符号其实写的是一首爱情诗，翻译之后就成了以下的内容：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代替。
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
单圈是我，双圈是你。
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
我密密加圈，你密密知我意。
还有那说不尽的想思情，一路圈儿圈到底。”
“真是动人，好聪明的女子。”当时我对千千说。这首圈儿词让我如此动容。我当时还
想如果今生我遇到了那相知相爱的另一半，我一定要将这首冰清玉洁、浪漫非常的《圈儿词》写给他看，让他也和我一起分享那密密加圈的甜蜜。可如今千千却早我一步把它写给了司迪。这怎能不让我心中涌起一片酸楚和万般恨意。
“千千画得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司迪看我眼睛停在那篇画上，不由伸过头来问我。
“这---，你不知道吗？千千没有告诉你？”我惊讶地看着司迪。
“是呀，我问她她不说，她说以后会告诉我，她还说你知道这些圈圈点点的含意。”
好呀，我说怎么巴巴地跑来要我给他写留言，其实真实目的是想让我告诉你这些符号的意思，好让你了解千千对你的心意。你和千千两个把我当成什么了？司迪，你心里没有我也就算了，干嘛还打算让我帮你去追别的女孩儿，而且是我最要好的女朋友。我越想越气，刚才因司迪特意来看我而涌起的蜜意柔情这会儿全都没了，留下的是一片伤感和怒意。
司迪看我脸色大变，不知所措地绷起脸来问：“怎么了？你。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他目光凝重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极力掩饰着来自内心的汹涌。淡淡地对他说：“千千说她以后会告诉你这些画的意思，你就等着吧，该告诉你时她自然会告诉你。”
我的心好痛。司迪，他就坐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和他之间，怎么忽然堵住了千重山万重水。再也不是那样一对走在上学路上的情意绵绵的同路人了。
忽然觉得好孤独，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在桃花林里独自葬花的林黛玉。果然我看到的是满地的落花呀。
轻轻翻动着司迪的留言簿，我翻到一处空白页，伴着满心酸楚我提笔给司迪写：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我还能怎么表达呢？司迪，我爱你。是你让我少女怀春，心生爱怜，是你忽来忽去，让我喜恨交加。而无论你至你离，我们都不曾向对方表达过彼此的心意。我的郎君呀，你可曾读懂过我这番少女心怀？
写完了黛玉《葬花吟》中的诗句，我又另起了一行。开始写黛玉的那首《问菊》。
“欲訊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一样花开，一样花开呀，司迪。为什么你选择了别人不选择我，我心高气傲，却旁无所依。有谁能告诉我，都是一样的花开，为什么我却比别人迟？
我神情落没地把留言簿还给了司迪。他一边看一边紧皱着眉头。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目光深沉地锁定我的眼睛，“你写的这又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早就知道司迪不会看得懂，但他也不会一点儿都不明白。而于我，对他所能表白的却只能是这么多了。我淡然一笑，说：“或许哪天我会解给你听，但还真不知道能不能会有那样一天呢。”
“哎，你们女生呀----”司迪摇了摇头。
“女生怎么了？”
“要是我给你写留言就会写：女人心，天上云，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我哈哈笑着挤兑他：“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都琢磨透过什么了？”
我彻底放弃了对司迪的爱是因为司迪到我家来后的下一个星期，千千又跑到了我这里来，这次她带给我的消息是司迪已经约她一起去公园了。我听后只觉身心碎裂。他们已经发展到单独去公园约会了。残忍呀，一个是我的阳光天使，一个是我中学时代最好的女朋友，现在他们之间却有了恋情。在我大学生活即将开始的时候，我把他们同时失去了。
司迪后来又来找过我两次。甚至上了大学还坚持和我通了一段时间的信，但都被我淡淡地应付了过去。我象刺猬一样卷缩了自己。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私下里却偷偷舔治着内心的伤口。那伤痛从鲜活慢慢转成隐隐的咬啮，并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突发。而这些我也是过来之后才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样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