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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斩断情丝化作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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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天的寅时,远方的天空还是深蓝色,却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青山从从,绿水淙淙,幼小的鸟雀迈着不甚熟练的脚步,在青石板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窗外虽是欣欣向荣,窗里又是别有风景。一张简朴的木床,上面随意搭了一块床褥,枕头歪歪斜斜立在一旁。圆木凳上,尚铮翘着二郎腿,一只胳膊立在桌上,另一只闲闲地向桌面探去,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儿。太阳刚好睡眼惺忪地爬上来,一个晃眼,暖光打在尚铮的脸上,于是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变得深刻温暖起来。
对面的桌上放了一个铁质的方形笼子,笼子里是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狐狸看起来还是年幼的模样,乖乖地趴在里面,两只小耳朵支棱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无神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看起来可怜极了。
尚铮对此不为所动。他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对面的狐狸聊天。与其说是聊天,倒不如说是盘问,虽不是咄咄逼人的态度,但也说不上是和颜悦色。“我说,你叫什么啊?哎不对,你们狐狸精有名字吗?”
白狐狸看了他一眼,把脑袋扭向别的方向。尚铮无奈的耸耸肩——虽然这个动作它看不见。
“骚狐狸啊,我可和你说,你现在算是爷的俘虏,按照妖界和人界的约定,我把你乱刀砍死都是轻的,你要是让我不高兴,大爷就把你皮扒了做条围巾你信不信?”说完作势就要过去,顺手抄起了桌上的钥匙。
别人怎样柳彦不知道,但说起追了他好几天的尚铮,柳彦绝对相信他阳光外表之下狠辣的心,所以柳彦几乎没犹豫,“腾”地站起来边晃笼子边叫冤,“别啊别啊我错了!我说实话行不行?”
尚铮收住脚,满脸怀疑,“你们狐狸精说的能是实话吗?”
柳彦欲哭无泪,“真不是我,我用我狐狸的狐格担保!”
“那行,你看着交代吧!”尚铮坐回去,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吊儿郎当。
“我什么都没做你让我交代什么?!”
尚铮轻飘飘看了它一眼,笑的阴森,“好几起命案,现场他妈一股开窗都散不了的骚狐狸味儿,你说不是你们狐族干的?要不你就说个名字,不然老子就把你就地正法,也算为民除害了。”
柳彦“呜呜”悲鸣了两声,然后弱弱说道,“我也是狐族的,万一让人知道是我把一个宗族的卖了,我以后怎么在狐族立足?”
尚铮笑了,笑的极其灿烂,一口白牙堪比锋芒,“那行,黄泉路上我送你一程?”
窗外,行走在楼下的路人只听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动的叫声。
蹦蹦跳跳的麻雀一呆,“啪”一声跌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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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的昆城发生了数起命案,被害人皆是女子,死时目光呆滞面色枯黄,经过仵作检查,几人都已经失身,这下城中人人自危,都说来了采花大盗,被他看上的女子不但失了清白,还被用残忍的手段杀害。官府生怕事情闹大不好交代,想尽了办法查找凶手,只是查了几日都是白费功夫。尚铮本是路过,有一次路过案发现场发现几处不同寻常之处,秉着惩恶扬善的精神,便决定先留在昆城帮着把背后的妖物捉住。没想到追了好几天,凶手没找着,倒是逮着一只骚气十足的公狐狸。
不过尚铮十分想得开——管他公狐狸母狐狸,找得到凶手的就是好狐狸。
这夜,正是月上柳梢之时。月光昧昧,一个黑影翻过高墙,悄无声息地蹿进一间房内。
“蓉儿,蓉儿……”男人跨过地上的障碍物,一边向前一边低低说道。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落在地上,显出隐隐绰绰的高大身影。他的声音别具意味,竟让人有种酥酥痒痒的感觉。
床上坐着的身影在黑暗里动了一动,女子哀怨的声音从幔中传出,“你还记得来找我吗?”
黑影走过来,叹了一口气,“蓉儿,你莫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哼!”女子没再理他。
黑衣男子扯下脸上的面巾,伸出胳膊将女子揽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别生气了,你一生气我的心都痛起来了。”
“别再花言巧语了,我才不相信……”女子嘟囔着,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看你,总是不相信我。”男子无奈的说道,声音里尽是悲伤,“我半夜出来见你,你还不相信我的真心吗?”
女子沉默下来。
“蓉儿,我好想念你。”男子抚摸着她的脸,在她耳畔轻轻说道,“蓉儿,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夜深人静,只怕不妥吧。”
男子笑了,“你我情投意合,有何不妥?”
“我只怕,你看了我会后悔!”女子突然有些激动地说道。
男人“呵呵”笑着,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灯灯盏,火光乍现,幽幽烛火照亮两人的脸颊。男子轻柔的抚摸女子的青丝,女子抓着他的衣襟,露出精致的下巴。
“公子,你看我,好看吗?”女子抬起头,展颜一笑。
青丝之下,一张俊秀的脸上,笑容莫测。
与此同时,火苗不安地蹿动着,一把剑自黑暗中划出,银光一闪,刺进对面“那人”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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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们狐狸精连忽悠女人的台词都是一模一样的,连句读都不会变一下!”尚铮悠哉悠哉骑着一匹马,一边挥着马鞭一边对身旁的男子说道。
“……”年轻公子摸摸鼻子,语气颇为不忿,“别整天你们狐狸精、你们狐狸精行不行,我们狐狸精招你了?”
“你自己都‘我们狐狸精’了,我就不能说你是‘你们狐狸精’?”尚铮反问。
柳彦狠狠拍了拍马背,满脸绝望,“姓尚的,你别太过分!”
尚铮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挑挑眉笑的逍遥,“要不是我带你出来,你觉得那只活了五百年的骚狐狸能放过你?”
他不说还好,柳彦权当自己是跟着道士出来散心的,他一说柳彦就开始难过了。你说他一只修行了三百多年的狐妖,好不容易跑到人间浪荡一回,本来别的狐妖犯事儿也不关他的事,偏偏遇到尚铮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于是白白倒了个大血霉。那只蛊惑女子用来修炼的狐妖虽然被尚铮乐呵呵解决了,但柳彦却是目击者。若是他法力强大也不算什么大事,偏偏他刚刚开始修炼没什么根基,要是真有什么有心人抓住这个把柄把他处理了,柳彦也是没办法的。狐族虽然崇尚强者为尊,但内部还是有一些规矩,像柳彦这种联合道士把自己宗族卖了的,也实在是少数。
一想到这儿,柳彦白白嫩嫩的脸上更加忧郁了。
“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尚铮看了他一眼,“只要你不作孽,爷肯定罩着你,跟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干嘛?”
柳彦一噎,“我天天跟在你身边,我能造什么孽?!再说了……”好似想起了什么,柳彦笑得暧昧,“不知是谁扮了个漂亮姑娘,把那只狐妖迷的神魂颠倒。”
“我让你扮你又不扮,死都不扮,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看你做个漂亮姑娘也是轻车熟路!”
尚铮笑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事儿,一次就好。对了,你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怎么办?”
“萍水相逢,有缘再聚喽……”柳彦摇头晃脑,“将你从前付我心,付与他人可!”
“可惜了——”
“可惜什么?”
“那么美的女子,那么真的心呦……”
夕阳西下,两人策马而过,绿草如茵,繁花连天,远处江水涛涛,只等待新的故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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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铮带着柳彦去往他地的时候,苏念倾已在八百里之外的宁州了。与民风淳朴热情洋溢的昆城不同,宁州是个繁荣且祥和的地方,这里虽然没有别致的风景,但风土人情同样有趣,苏念倾打算留在此地住上一段时间,因此找了一处偏僻的宅院。主人家正愁宅子偏僻无人问津,苏念倾的到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于是商量以后,苏念倾签字按手印,提着包裹便直接住了进去。
依旧是白玉冠青衣衫,浅色长布裹着那把跟了她许久的琴。苏念倾爱琴,白日无事便到集市逛上一逛,偶尔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回来,虽是一个人,但也过得清闲。
古代的生活还是有些好处的。风景秀美,气候适宜,人性逃不过狡诈奸滑却也有可亲可近之处。人的复杂在这里渐渐平息了,简单到一个眼神便能透露出自己的所思所想。苏念倾将新买的兽香放进香炉里,顷刻间青烟袅袅,一股馨香从炉中散发出来。她凑到跟前,闭上眼轻轻吸了吸,流动着的味道贴近她的皮肤,让人觉得安定。
“你这幅样子就像一个大烟鬼。”冷不丁的声音出现,苏念倾的睫毛动了动。
“你要知道,我在眠山待了八百年。”苏念倾用簪子拨动着香炉里的烟末,神情懒散语调空乏,“吸食灵气,共饮山泉,白天到深山修炼,晚上在家里弹琴,只有寒夜才能出去干个兼职什么的,连大烟什么样子都快忘了。”
“……是你说,要待一些时候的。”系统很委屈的说道。
“你当初只告诉我这个故事在古代。”苏念倾顿了顿,“但你没告诉我,这个故事涉及了,好,几,千,年。”
“555555~我错了!”
“那你把我调回去吧。”苏念倾轻描淡写道。
“啊?”
“不然呢,你当初只给了我故事的前半个部分,后面的都没有,你让我待在这儿干嘛?”
系统小心地斟酌着语句,“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让炸飞了,心情不好,在古代多待一段时间平复一下心境,我呢,回去给你找后面的故事……”
“嗯,一找找了八百年。”
“……苏念……帮帮忙嘛……”
系统回去找的这个故事,名叫《斩情丝》。大约一千年之前,这片土地处于四分五裂的时期,到处都是战火,到处都是死亡,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得道高僧虚清不忍看众生受苦,自觉走出安渡寺,想为这乱世的苦难者减轻一丝痛苦。普渡众生本是好事一件,怎料虚清后来遇到一女子,她本该投胎转世,却迟迟不肯踏入轮回。虚清与她几回交涉,女子终于答应他,只要自己的尸骨能回到故乡与家人一同安葬,便斩断尘缘轮回转世。回乡的路途如此漫长,女子附在虚清随身携带的那把古琴上,一人弹琴一人跳舞,竟然心心相印,互生情愫。虚清不愿背叛佛门,女子也不忍对方对自己坏了修行,于是两人装作不知,只等着承诺兑现生死离别,再不相见。
命运有时让人措手不及。虚清与女子心有灵犀,而女子又日夜附身在古琴之上,一只大妖听后十分喜爱,于是抢了古琴逃回山中。虚清为了心爱的女子,终是抛弃了伦理,只身进入大山,却消失在其中的迷瘴里。而失去了爱人的琴,悲鸣以后再不能发声,灵魂飘摇,最后被人带走踏进了轮回之道。
这是系统传送给苏念的前一部分的故事,一个十分悲伤的故事。剩下的之所以丢失,听说是因为数据库感染了病毒,将后面的故事修改了,数千年的故事,修复过程想必也是十分艰难。
“那么,后面的故事呢?”苏念倾垂下眼眸,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