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篝》oshimanana

6、Episode6

　　那一年的年关，北京的冬天比往年来得冷，新年未至，平日里人潮攒动的大街小巷，已没什么人了，每年都和今年差不多，新年的时候，北京总是显得比较冷清。
　　姚乐有时很讨厌吵吵嚷嚷的北京，很讨厌拥挤的人群，比起热闹，他似乎更喜安静。年关将至，街边挂上了灯笼，添个喜气，冬日里萧瑟的北京城，披上红色后，倒是显出几分勃勃的生机来。
　　他坐在树下，合眼，似在养神，又似乎正思考着什么。他有时工作很忙，有时又落得清闲，清闲了，会想很多东西，想到以前拍过的戏，想到曾接触过的人。
　　然后就会顺其自然的，想到某个女神一样的人物。那个女人，有好听大气的名字，如她本人一般。
　　他其实还来不及细想，导演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大丈夫的拍摄结束后，便不再联系的，如今打来电话，倒让他有些惊奇。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导演声音明朗，喊他的名字，跟他说，大丈夫播出的档期已经定下来了，过几个月的宣传期，你能来吗？
　　宣传期这种事，好像和不是主角的他关系不大，可去可不去，都无甚影响，但是导演语气很真切，说他这样的新人多走出去，增加曝光率，总是好的，总能让大众对他留下一些印象。
　　他没有当场答应，说会考虑，然后等到对方先挂电话。
　　电话里传来忙音，然后自动断了。
　　许多时候，他总是听忙音的那个人，让对方先挂电话，于他来说是礼数，是对对方的尊重。他记得朋友里有谁谈起他，指着他的鼻子笑，说他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反而活得像个小老头。喜欢安静，讨厌热闹，哪里有时下年轻人该有的模样啊。
　　他微笑着听，等那人说完，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给导演答复，是在年后了。
　　那年，他难得没有外出，陪家人度过了新年，他没出国的小时候，每到新年，家里总有许多亲戚，有时在他家，有时不在他家，都说北方的年味更浓，他也这样认为，每到过年那阵子，家里的气氛总是很好，热热闹闹的，哪里都有人声，谈笑声，从不间断。他记得小时候领压岁钱，记得除夕家里的电视机播放着春晚，家里闹腾，电视里也在闹腾，他后来想起，觉得似乎就是那时起，慢慢就学会了闹中取静。
　　长大以后出国了，那几年身边没个家人，不能依靠着谁，也靠不住谁，身上有钱没钱都一样过日子，慢慢地，也变得独立起来。
　　慢慢就长大了，长到现在，被人说成小老头。
　　年关一过，导演就接到了姚乐的电话，姚乐还是记忆里那个礼貌的大男孩，电话里他说，他其实一早就决定参加宣传了，拖到现在才答复，主要是怕打扰导演过节。
　　他说着话，然后就笑了，导演跟着他也在笑，心里想这小孩子怎么能把礼数做到这份上啊，怎么看，都是极好的年轻人。
　　一个季节结束，另一个季节悄悄来临，大丈夫也如期播出了。剧还未播出前，先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发布会，走走过场，搭建的小舞台下面，乌压压一片人头，全是各大网站报社电视台的记者，发布会定在下午，流程表他一早就拿到了，然后看着上面印有俞非两个字的地方发呆，灵魂出窍了似的，周围明明吵吵闹闹，他还能兀自显得安静。被人拍醒时，他吓了一跳，拍他的是俞非的助理思佳，思佳偏着脑袋冲他笑，很热情地打招呼，私底下他俩互加了微信，有事没事闲聊几句，但时隔许久，也没见过面。
　　这一次见面，是真的隔了很长时间。思佳还是小姑娘，小姑娘的心性很重，爱开玩笑，爱热闹，姚乐有时挺搞不懂的，像俞非那般喜爱清静的人，怎么偏偏找了思佳这么个有点咋咋呼呼的小姑娘。
　　然后就这么随口问了，思佳笑得很神秘，眼珠子转来转去，没有回答他，只说你日后如果能和俞非姐攀上交情，兴许就懂了。
　　提到俞非，姚乐笑了一下，才发现俞非并不在现场。思佳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口一句，俞非姐马上就到。
　　思佳话音未落，姚乐已经于人群中看到俞非了，那个女人只要稍作打扮，就美成了风景，不打扮的时候，也同样是风景。
　　那人笑着走进来，走到了姚乐面前，冲姚乐打招呼，姚乐认为自己该站起来问候她，就规规矩矩站起来，朝她挥手。
　　“俞非姐。”
　　她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绕过姚乐，走到更前面去。
　　没有多停留。
　　身后的那个男孩子，一边挠着头，一边怔怔瞧着前面某个女人的背影，又看了一会儿。
　　一段时间不见，那个女人似乎胖了一点，但其实也还是很瘦。
　　那次的发布会，他们没怎么单独说过话，多数时候也还是姚乐默默看她，看她走到台上，台上就成了风景，听着别人对她的恭维，听着听着，自己竟然也能有一点点的骄傲，他想作为迷弟，心态都该是一样的。
　　后来他也上台了，作为配角，本想站到最边上去，结果不知被谁挤一挤的，就挤到了俞非身边，他分明瞧见台下的思佳掩着嘴藏不住笑意，觉得站在俞非身边，有几分唐突，可台下那么多人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身边是饰演剧中顾晓岩前夫的演员，姚乐很尊敬他，站位一出来，就有记者提问，被问到的是俞非，问她现实中是不是排斥姐弟恋，会选择什么样的异性。
　　俞非的回答很慢，语速也慢，顺其自然，俞非说。
　　身边的姚乐被闪光灯晃花了眼睛，他想俞非应该也是一样。
　　后来还被问到别的问题，俞非回答了什么，姚乐没记得太清楚，但他记得发布会快结束时，被要求与俞非合照。
　　他很守规矩，懂分寸，安安分分站在俞非身边，并没有动手动脚，下场的时候，他尾随着俞非，俞非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俞非后来想起姚乐，倒有几分欣赏他的懂分寸，有礼貌。做演员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有礼貌的没礼貌的，懂分寸不懂分寸的人见过不少，但像姚乐这样把什么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人，并不多见。
　　细细想来，俞非是真的不讨厌他的，可爱懂事的大男孩，谁都不会讨厌。
　　那天的发布会结束以后，俞非没有留下吃饭，姚乐也没有，俞非还记得姚乐远远跟她打招呼，叫她俞非姐，笑得那么开，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那一段时间都是宣传期，陆陆续续上过一些节目，有的节目她自己去，有的节目和其他演员一起，有的时候演员里有姚乐。后来有一次，不知是哪个节目问她，能不能接受姐弟恋。她就笑，说没拍【大丈夫】以前，是真的接受不了，后来拍完【大丈夫】，好像忽然觉得十岁年龄差，也真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
　　那时姚乐就在身边，俞非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没被镜头拍到，也没被俞非看到。
　　但是现场那个主持人还在调侃，接话说，那么如果以后要是再拍个【小丈夫】，是不是就能接受20岁年龄差了啊。
　　她听到了，笑了笑，只当没有听到。姚乐那瞬间是真的好奇，去看她，看到她眼波流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在【大丈夫】里，姚乐是比较晚出场的，其实也没想过会受到多大的关注，毕竟不是主演，戏份又少，结果某天朋友聚会的时候，不知是谁谈起正在热播的【大丈夫】，接着就有人调侃姚乐，说你知不知道你演的赵康，很受欢迎啊。
　　他笑着摇头，不太清楚。
　　那人还不死心，又说，很多人喜欢你和俞非演的姐弟恋，说特有味道，我们都看了，你在剧里那套路是挺撩人的，还真别说，你俩的颜值，也挺般配的。
　　姚乐心里一惊，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可他还是很有分寸地摆手，说都是演戏，拉郎配这种事，也就是小姑娘瞎玩玩。
　　有人不死心，问他，看你演得得心应手，该不会真喜欢姐姐吧？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后来朋友们还会闹腾，其实也多是为了支持他出演的电视剧，微信朋友圈常常发些朋友从网上看到的与【大丈夫】里姐弟恋CP有关的内容，网友制作的MV，还有些剧评，到最后，甚至还发过一些从贴吧看到的续文。
　　他记得剧还没播完，但是他和俞非拍摄的机场分手戏已经播出了，网上挺热闹，网友的反应他也知道一些，大都是觉得那么美好的姐弟恋就这样散了很可惜，当初看剧本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可惜来着，可是谁说过，人生就是在经历着各种各样的遗憾里一步步迈向终点。生活中从来不缺遗憾。
　　他自己的生活里，也是一样的。
　　等到【大丈夫】播完以后，好像越来越多人开始注意到姚乐，赞美的评价有很多，姚乐有时翻微博，会搜索与俞非或者【大丈夫】相关的内容，看到镜头定格的那些画面，一帧一帧被截图放到网上，P来P去，初衷都是好的，看到的时候，也真的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他不知道俞非看到会怎么想，但他是真的有些高兴的。
　　单纯的高兴罢了。
　　他忍不住会想，作为迷弟，这算不算是至高的一种境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