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芷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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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夜色正浓，阿鱼侧卧在自己的小船里，透过船棚子向外看，在她身旁的除了一条条空空的小船，就就只剩下船身下这一汪江水，船棚子顶上这一片天空。她望向天，今夜的天空是黑漆漆的，黑色浓的连星星也瞧不见，所以江面此时也被映照的黑漆漆的，小船的船身随着江里的流水摇晃着，她的身体随着小船起起伏伏，安静的融在这寂静的夜里。
“阿鱼！阿鱼！”女孩清脆的呼声突然响彻在这江面上，阿鱼被这几声呼唤弄得回过了神，她正起身把身子探出了船篷，江边的岸上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阿鱼再仔细一瞅，才稍微瞧见了女孩的轮廓。
“芷若？”阿鱼小声应着，爬了起来，拿起桨把小船向岸边划近了一些。待阿鱼停稳了船，周芷若挎着竹篮，利索的跳进了阿鱼的小船，被阿鱼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你可小心些，夜这么黑，磕碰到哪里可怎么办”阿鱼忍不住皱起眉头，芷若随意应了几声，黑暗之中她看不清芷若的神情，但缺无端能感到一丝笑来。
她扶着让芷若进了船舱坐下，又费力的在案板下摸了一盏油灯出来，小心的点上。一时间小小的船舱被幽暗的灯火笼罩起来，周芷若的眉眼在阿鱼面前也逐渐变得清晰，女孩微微抬起头，乖乖地唤了她一声：“阿鱼。”说罢，低头匆匆从篮子里掏出两个馒头和一碟腌菜来，“阿爹怕你一个人在船上饿了冷了，叫我给你送些吃的来。”
阿鱼静静接过她手上的吃食，小声回她：“其实不碍事的，周伯伯也是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她看周芷若一脸天真的冲着她笑，又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你呀你，外头这么黑，你都不怕的么。若是遇到了什么坏人可怎么办？”
“阿爹在街口等我呢，就这几步路不妨事的。”芷若扬起小脸，嘴角翘了起来，“倒是阿鱼你，怎么就是不肯去我家住？”她靠近了阿鱼，抱起阿鱼的右臂，“这小船晚上好冷的，江上又闷，阿鱼一个人不寂寞么，阿鱼不如到我家去罢，这样有芷若在便不孤单了。”
“ ......怎么好去打扰呢？我有这小船就足够啦。”
阿鱼在周芷若贴近的一瞬间脸微微一红，她比周芷若高半头，低头看她正好能看见小姑娘被灯火映照的长长的睫毛和圆圆的带着红润的光洁面颊，粉扑扑的可爱极了。她忍不住拿脸蹭了蹭周芷若的额头，正如她所料也是滑溜溜的，舒服极了。
“阿鱼，你快吃些罢。”周芷若见她似乎开心了一丝，便又笑了笑，紧接着安静的把头窝在她肩上，乖乖的倚着看她吃。
她怔怔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若是我也是周家的孩子就好啦，阿鱼这样想着，这样就能日日和芷若呆在一处了。
02
阿鱼是江边一个傻女人的女儿，阿鱼姓童，父亲曾经也是这江上最普通的一个渔夫，只可惜人走得早，正逢寒冬一场风寒没有熬过去，便只剩了一条破船和阿鱼正大着肚子的母亲。童家男人去了没过几日童家媳妇儿临产生了阿鱼，便终日疯疯癫癫起来。阿鱼打小便被几家邻居轮流照看着，连名字也是没有的，因为自小比旁的孩童水性好，像条小鱼儿一样，索性邻里便唤她阿鱼。
元朝末年元兵在乡里为祸，家家本就只得一点微薄的米面积蓄勉强度日，照顾阿鱼本就不是分内的事，靠的只是邻里间的一份情谊。阿鱼早熟，知道人家的不容易，行事处处也都尽量不劳烦邻里，不过八九岁就已经能跟着渔夫们一起出去学着捕鱼补贴家用了，又过了两三年，已经是一把个中好手。
年前，童大嫂撒手人寰，至今也有五六个月了。自那时起，十四岁的阿鱼就更加沉默寡言，只一个人守着她的小篷船，干脆索性吃住都在船上了。
阿鱼没有什么朋友，她家里又艰难又早熟，平时玩的时间少，况且闲暇时又和村里的小童玩不到一块去，村子里的孩子乐意跟她玩的也少，她索性就一个人，平日里就只剩吃睡捕鱼，闲了就下水游水摸鱼，倒是觉得比和其他人玩更自在些。
除了芷若。
周芷若，是阿鱼平平人生中的意外。在她以前没有哪个孩子待她那么好，也没有哪个孩子笑起来像芷若一样好看。阿鱼原本是浑浑噩噩的，现如今遇到了周芷若，一心想的便是能一直一直呆在周芷若身边，做她的朋友，看着她笑。
03
“阿鱼，阿鱼！”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地回响在她耳边，阿鱼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了。
汉江静谧的一夜离她那么远，她的船，她的村子，她的芷若，一天之间消失殆尽。阿鱼唯一记得的是那些元兵的凶狠咒骂，村里人们的哀声哭嚎，再近的，就是一把火，燃着了岸上停靠着的船，她循着逃生本能一口气扎下水，憋着劲潜在水里往前游，耳边是连天的轰鸣，再接着就是两眼一黑，醒来时自己躺在一片陌生的岸边。
饥寒交迫身无分文，在水里泡了太久有些发烧的阿鱼就在这陌生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在想，村里怎么样了呢，周伯伯一家怎么样了呢，芷若现在是不是也还安好，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现在孤零零一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呢？还是像焦家大娘的小儿子一样，一刀就殒在了元狗的大刀下……
她只能拼劲往好的地方想，眼泪像珠子一样簌簌掉下来。
靠着路过村子好心的叔婶救济，给她一口干粮一口水，一路沿途她向人打听着往记忆的村落走，中途还烧的厉害在路边昏了几日，但终究是熬过去了。
她又回到了曾经生活的小村子，只不过这一次，村子里没了乡邻，没了她的小船，没了周伯伯一家，没了她的芷若，没了她的一份安心。
她望着自己被火烧的只剩下一个骨架的破船，没有再掉眼泪了。
04
然后，阿鱼在村子的废墟里找了个能安身的屋子住了下来；再然后，幸存的乡亲陆陆续续又都寻了回来；再然后，阿鱼有了一艘新船，又干起了捕鱼的旧行当；再再然后，从邻里的只言片语间她听说了，她的芷若没有死，如今已经拜入峨眉门下成了人家得意的弟子，未来的侠女；再再再然后，阿鱼一直等啊等，等她的芷若终于有一天回家来，可是却始终没有等到，只听说了峨眉周芷若要下嫁张无忌的消息。
阿鱼当夜向人讨要了一壶酒，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船头，一边细细喝，一边看看天，又看看江面。
阿鱼从没喝过酒，一杯下去便有些醉醺醺的，她忽的感觉鼻头一烫，不知道是酒气上来被辣到的，还是因为今晚的夜，像极了多年前的那天夜里。
那天夜里的芷若窝在她肩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把芷若扶着躺下，独自起身撑船打算带她回岸上去。
“阿鱼……”她听到睡梦中的芷若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少女的声线在迷朦中变得更加软糯甜美，轻轻的一声梦呓叫的她的心头一颤，随即阿鱼的心里像抹了一层蜜似的，忍不住嘴角也勾了起来。
05
“此次……你们几个要……万事都要……”时隔多年，阿鱼又听到了周芷若的声音。虽然远远地只能模糊听到只字片语，但也足以让阿鱼将其与回忆里少女清脆的声线重叠起来了。那声音，少了一丝甜，多了一丝冷，少了一点脆，多了一点柔，但是依旧那么好听。
阿鱼隔着人群站在一旁静静瞧着周芷若，芷若身后跟着几个峨眉女弟子。如今的周芷若比阿鱼印象中要高了不少，端的是亭亭玉立，她身形修长，已经远远看着比自己高了，而又体态婀娜，腰肢纤细，她的衣衫随着微风飘动着，犹如仙子般清尘脱俗的气质让她站在一群女弟子之间脱颖而出。
阿鱼愣愣的瞧着周芷若眉间的一点朱砂，双手下意识紧紧攥成拳头。时隔多年再见到周芷若，让她激动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只能攥紧双拳屏吸来让努力自己平静一点。
她有一丝难过，因为这样的周芷若让她心动的同时，也让她心慌——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更美，也更加出尘如仙，高不可攀。
昔日的渔家少女如今已是峨眉掌门，过去的青涩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不俗的清丽美人，而唯有自己和当初毫无分别，只是个不会武功，但求浑噩度日的普通农妇罢了，如此，怎能敢让她瞧见自己？
这样的念头让她不敢上前相认，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周芷若带着一票弟子慢慢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那一壶酒，让阿鱼回想起了很多，也让阿鱼真正明白了原来自己心里，一直存着那样龌龊的心思，她对芷若的那份情谊，早已生出倪端，不仅仅止于友谊。
后来又有流言传那明教的张无忌是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在喜堂上丢下未过门的妻子，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少女彼时懵懂的情愫又被勾着喷涌而起，一步一步，拉扯着她慢慢靠近梦中所想之人。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人便已经到了峨嵋山下。
06
阿鱼最初设想是，此生惟愿再见一眼芷若便内心无憾了，于是下定决心打包家当，变卖小船，拾掇干粮盘缠，拿了最后的积蓄上峨眉瞧一眼周芷若，从此便老死在汉水两不相干。如今，周芷若是见着了,可阿鱼却磨磨蹭蹭起来。自那一日隔着人群远远一见，她的腿就仿佛千斤重，抬不起来似的。如此阿鱼又琢磨了两三日，最后干脆在山脚下一户农户家帮起工来长住下了。
这一住就是三四个月，偶尔有几个峨眉弟子来去匆匆的上山下山，阿鱼却再也没见过周芷若的身影，有时候她还凑上去向那几个峨眉弟子搭两句话。在旁敲侧击之下听得掌门近日闭关，便又悻悻地回去做事了。
峨嵋山下有一条小溪，夜里闲来无事时，阿鱼便会抽空在水边坐一会，仿佛面前的是熟悉的那条江，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一天晚上，阿鱼坐在溪水边看鱼时，身旁不远处的一棵树嗡地一下炸开来了，碎木飞散开，吓得她一愣，连惊呼都呼不出来，直直跌在地上，眼前留下的是无边的黑暗。
07
“什么人在那？”
阿鱼没敢回答。
“怎么是你……”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人踩在草上，缓缓向她过来的声音。她缓缓抬了一点点头，入眼的是一只皓白如玉的纤手，再稍稍往上看一点，看来人穿的是一身紫色的道袍，和那些往日来的峨眉弟子穿的相差无几。她有些不敢再抬头看，只是慌乱的握住那只手，借力从地上爬起。那是一双软滑柔腻的手掌，仿若无骨，她傻傻握着那只玉手没再松开，眼泪又像珠子一样簌簌地滚了下来。
“你可小心些，夜里那么黑，若是磕碰到哪里可怎么办？”阿鱼听到眼前的女子轻叹了一声，下一秒便被来人轻轻揽在怀里，“阿鱼……”
阿鱼回抱住周芷若，她身上的香气一如十年前一般好闻，只是这一回，那个总是窝在她怀里的芷若比她高了，于是她像年少的芷若一样把头窝在对方的肩头。
夜那么长，那么静，林子中的两人都将彼此抱的愈加紧，枕在周芷若肩上留着眼泪的阿鱼的眼泪流着流着终于再也流不出来了。她觉得这样一声不吭有点尴尬，边想改为抽泣缓和下气氛，但是酝酿了半天也没能憋出一声，最终不由得痴痴笑出声来。
08
“阿鱼？......阿鱼！”阿鱼最后听到的是周芷若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芷若，我在。”她含笑着用最后一丝气力回应，乖乖依偎在周芷若怀中。
柔软而温暖。
惟愿时间滞于此刻，而时光也确实如她所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芷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