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事记·月读命之神》简戎

35、月读命之神

　　现在的脑海里可以回忆起生平的全部，只有那一个身影，如此清晰铭记。
　　那个人曾经给了我温暖，给了我色彩，给了我完整的世界。
　　——但是……
　　——对不起……绫人……
　　嘶鸣在变小，力量在减弱，月读命像是失去了力量，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死亡的怀抱，恢复原本该有的死状。
　　强劲的长风从莫名的远方吹来，吹散光芒，吹来浓云，而在神阵中央慢慢抬头的人，再次睁眼的瞬间，带着充斥全身的力量，紧握拳头，所谓的神之锁链不过一瞬挣破，后背的第一根神柱随之坍塌！
　　一片哗然！
　　惊恐，慌张，尖叫，以及逃跑。
　　这些愚蠢的神明。
　　倒下的神柱所燃起的天元之火引爆开来，伊邪那岐退后一步，看向阵法中央的月读命。
　　这些火焰众星拱月般环绕着她，那双眼睛已经不是痛苦，恢复了一开始的冷傲，启齿的声线低沉凛冽，穿洋过海，「天地，山泽，雷风，水火……」
　　随着她举手的召唤，力量从全世界疯涌过来，眨眼之间风云际会，整个天际已经变成茫茫黑夜！
　　——以我月读之名！归来！
　　伊邪那岐大骇一声，「天照！带众神撤离高天原！」
　　天照此刻正睁大眼睛看着异变的月读命，她已身著神装，浑身散发着惊人的力量，慢慢升空。
　　太阳神宫早已被夷为平地，接下来恐怕连整个高天原也难以幸免。
　　因为月读命失控了。
　　当月亮在正空显现，连伊邪那岐大人也无法阻止了，月读命仰头之间，由月亮集结而来的神力疯狂注下，任何攻击无效，眼睁睁的看着这一道污秽和黑暗之力从月读命的额头注入全身。
　　她已失去知觉，现在的澄夜不过是被最强力量所控制的一具尸体而已。
　　当神之身也无法承受时，月读命发出怒吼，从她体内膨胀出来的神力仿佛余波一样四下散开，震塌余下四根神柱，连天照的八十一神使也纷纷逃窜，而须佐之男定睛一瞬，两手一左一右的将筑紫和绫人带下，以两柄神剑的力量维持三个人的平衡。
　　「这就是……姐姐的真正面目吗？」
　　凌驾高天原之上的月读命，背后一轮硕大的月亮成为其背景，将她烘托成神圣不可侵犯的统治者。
　　——在夜之辽原，我才是唯一的主人！
　　此时的整个世界，全被黑暗包裹着，只能仰头看清楚月亮所发出的光芒。
　　星辰黯淡逆转，仿佛萤火虫一样，陨落在月读命的权杖之上，嵌为神力无穷的宝石。
　　这才是真正的月读命，虽然连伊邪那岐大人都不明自己究竟创造出了怎样的神格。
　　筑紫回想起来，「那个时候……」
　　曾经被别天神之阵所控制的须佐之男也曾暴走过，但并不像现在的月读命，这样冷静从容。
　　这个时候，只有伊邪那岐仿佛有所预料一样，不如这些蠢蠢欲动的众神，反倒是镇静下来，「月……读。」
　　——只要这个世界停留在黑夜，无论是高天原还是苇原中国，都将是我的领土。
　　这个月读命，狂妄自大。
　　——吾乃万物之主，没有人可以违抗我的命令。
　　眼见着坍塌的五神柱，原本的神邸之魂也消失无踪，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困住她。
　　月读命的视线扫向众神，举高权杖——
　　「我不喜欢这个高天原，我要让他们重新来过。」
　　「所有神明，都必须遂我意愿！」
　　伊邪那岐愣在原地，幸好须佐之男反应急速，「天丛云剑！」
　　在权杖的神力向这里蔓延过来之际，天丛云剑当仁不让，挥舞斩断，神力倾泻到众神之外，太阳神宫的地面被熔出一道巨大的缺口。
　　那个时候澄夜的话语仿佛还在耳畔，绫人回想起来。
　　那在伊势神宫的夜晚，她曾说她想要统治三界。
　　现在她真的办到了，可是却让绫人寒心。
　　因为月读命不再是那个澄夜，她现在只是个唯我独尊的神明而已。
　　「绫人，还在发什么呆！」
　　须佐之男大吼一声，绫人接过他的十拳剑，与此同时，筑紫也握紧了绯夜剑，打算背水一战。
　　回头再看整个高天原已经乱成一片，天照正张开结界保护众神离开，而伊邪那岐大人早已遁入下界去维持平衡。
　　此刻的人间也是恐慌不已，原本以为是日全食的人类都跑出来观光，没想到紧接着陨石就纷纷滑落，将地面砸出无数天坑，最后连月亮也冒了出来。
　　现在只剩他们三人了。
　　三个人互看一眼，咬紧牙关持剑攻来，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是月读命的对手。
　　——连你们也要背叛我吗？
　　——绫人……
　　因为没有动用全力，所以绫人很快就被月读命控住脖颈，「……绫人。」
　　须佐之男气急败坏道，「绫人！既然当初你能受命杀掉暴走的须佐之男，现在的澄夜你就无法下定决心了吗！」
　　「你想看整个世界永远陷入黑暗吗！」
　　「那会是澄夜的本心吗！」
　　那不是澄夜的本心。
　　当初那个宁可将自己心脏掏给他也不忍心杀了背叛的他的澄夜，绝不会有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野望。
　　当月读命注视着绫人的时候，筑紫妄想从身后偷袭，但是月读命甩开了绫人，权杖对上绯夜剑令其弯曲，好在须佐之男接洽及时，否则只怕筑紫已被神力震到天边。
　　但是有一点是确信的，月读命并没有想要杀掉他们，所以还是有时间阻止她的。
　　须佐之男趁着两个人跟月读命迂回的时候，布下阵法，就地结印，「太阿！工布！湛泸！纯钧！胜邪！鱼肠！巨阙！龙渊——」
　　伴随着咒语的发出，四个角落，八个方位竖起了八荒名剑，形成结界，直到筑紫和绫人一撤离，力量直上九霄，红色化开天际——
　　须佐之男表情毅然喊道，「五行八荒！结界铸成！」
　　雄浑的响声环绕，与此同时八荒名剑激起神力封印，在月读命不以为意之时，屏蔽已将她包围。
　　「燃烧吧！圣火！」
　　井字形的结界通天接透，只断开了这一片天空，将阳光注入阵法，在须佐之男下令的一瞬间，由八柄神剑之力燃起的熊熊大火瞬间将结界内部吞噬，月读命的身影也消失在火海之中。
　　绫人睁大眼睛，但是须佐之男却拉住他，「别去！」
　　筑紫道，「没想到你在游历学会的封印术居然要用在这里。」
　　「原本我是打算练就它和别天神之阵抗衡的，毕竟我也经常惹恼父神。」
　　「这是中原地域最为强大的封印术，但是能不能困住姐姐还是不太有把握。」
　　果不其然，在须佐之男才说完这句话，仿佛墙壁裂开的呲呲声，在他大喊一声「撤」的时候，月读命的神力混合着天火已经将结界挣散，汹涌而来。
　　她原本通透浅银的眸色染上了一丝红艳，仿佛大火在她眼里燃烧着。
　　整个天空又弥补上了那道残缺，形成完整的夜晚。
　　而手持权杖的月读命，似乎没有任何损伤。
　　难得她以这样的形态现身，被力量和欲望所充盈，才不会被轻易打败。
　　所有的神器在她面前不堪一击，就算是须佐之男也不是她的对手。
　　三贵子的真正力量有多少，连他们本人也不清楚，如果不是被逼入绝路，是不会知道的。
　　绫人和筑紫看着须佐之男，可是须佐之□□本没想过要杀了自己的姐姐。
　　「我……我的力量只有这么多，现在是夜晚，神力的最高权限在她那里。」
　　正当三个人犹豫之际，他们的机会似乎来了，因为月读命不知为何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紧接着连表情都变了。
　　「她怎么了？」
　　须佐之男道，「八荒名剑的圣火如果无法从外部将她吞噬，那么就已经从眼睛进入了她的体内，不出半个时辰，姐姐就会化为灰烬。」
　　「什么？」
　　须佐之男咬牙，「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想想既然她当初可以冷漠决绝的抹杀暴走的我，为什么我会这么于心难忍杀了她呢？」
　　他没有做错，可是却露出这样痛苦懊恼的表情。
　　天元之火已窜入她的体内，除非自爆，只有等死。
　　「如果现在的姐姐死了，那就是真真正正的死了，世上不会再出现月读命了。」
　　现在的她就是完全形态，没想到居然会惨死在不熟悉的封印术之上。
　　「这是我当初在黄泉的时候遇到的神世七代交予的封印术，那七位高阶神明，也是屹立在伊邪那岐大人之上，和五神邸相提并论的人。」
　　既然须佐之男这样说了，那就代表月读命真的没有活路了。
　　「无论是在高天原还是黄泉，都没有绝对统治的存在，这个世上总能一物降一物的。」
　　话已至此，月读命已进入恼怒的边缘，权杖之光将整个高天原切成无数碎片，「你……这个混蛋！」
　　但是为了确保万一，还不能让月读命这样等死，三个人继续攻上，无孔不入，痛苦挣扎的月读命将他们全都甩开，仰头接纳来自月亮的光线。
　　这股幽秘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马上平复了躯体之痛，但是月读命却恼羞成怒，当筑紫攻来，绯夜剑被她拦腰截下，折成两段，眼看着筑紫就要死于月读命之手，绫人快步上前，一剑挥过，须佐之男从中接洽，将筑紫携走，而月读命正好握住绫人的十拳剑，「……绫人。」
　　她掌心的鲜血沿着剑身流下，绫人却无法再向前逼近一寸。不知为何，原本向着月读命的剑尖却横亘在了绫人体内，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
　　他是杀不了月读命的，但是月读命却可以无情的杀了他。
　　可是绫人却十分欣慰，至少无论如何他都没有伤害过这个人，一如他的初衷。
　　直到绫人支撑不住，月读命伸手扶住他，血色一下染红她的衣襟。
　　当须佐之男的天丛云剑又要趁机偷袭的时候，没想到绫人却把月读命一把推开，与此同时天丛云剑一秒穿透，不留余地。
　　几乎是瞬间睁大眼睛的月读命，眼睁睁看着绫人倒下。
　　高天原坍圮成一片荒原，此刻空中花园转到了这里。绫人下坠的身躯撞到了环绕着空中花园的卫星之上，然后继续滚落，月读命不再犹豫一个俯冲向下在空中抱紧了他。
　　「天丛云剑！十拳剑！」
　　须佐之男大吼一声，原本横在绫人体内的神剑脱离，趁此机会从上刺下，穿过月读命和绫人两个人的身体。
　　吐血一口的月读命并没有松手，紧抱着就快死去的绫人全力下坠，直到空中花园的一处深水，噗通一声，在红色蔓延出现之时，两个人也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池水中。
　　樱花飘落，悠悠的伏在了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