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滋味》半夏有毒

77、第七十七章

　　我们两人享受了一个长长的共浴时光，待到我们从水中起身，原本温热的水已经透出了些凉意。
　　我任他替我摆弄好衣物，自己抬手随意束拢了长发，这才慢慢晃出了门去。
　　林木见我开门，从院子那头匆匆走了过来，低声道：“公子，迟归鸿醒了。”
　　荆熙云原本在屋内束发，听见这一句话，三两步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点了点头，转头对荆熙云道：“你去不去？”
　　荆熙云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率先迈出一步，然后回头等我。
　　我无声地笑了笑，摸摸头发，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由林木引路带去迟归鸿的房间。
　　走到门口，林水正开门从里面出来，见到我低头行了个礼，道：“公子，他是青丝毒性发作这才失了知觉。不过他的嗓子也受了伤，此刻说话仍有些费劲。”
　　我恩了一声，走进门去，边走边道：“需要多久才能解了他身上的青丝？”
　　林水跟在我的身后道：“若要完全解开这毒，需要两月有余。不过，只要天天服药，自然就不会出现毒发的症状。”
　　我点了点头，扭头对他道：“那就从今晚开始，解了他身上的毒。”
　　林水抬头看了看我，想到我在皇宫内对迟归鸿的许诺，只低声道：“是。”
　　迟归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和荆熙云两人走进门来，此刻见我不再对林水说话，这才道：“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的声音暗哑得如同吞下了一大口沙子，看来真是吸进了不少热烫的浓烟。
　　“是你自己命大，我今天不过是刚巧碰上了，再晚上些时候我只怕也救不出你了。只是我没想到那些人竟如此大胆到在驿馆放火。”
　　迟归一开口就急切地问我：“人抓住了吗？”
　　我对他此刻异常急切的神情略有些奇怪，据实地摇了摇头。
　　荆熙云却道：“我们不过是顺路把你救了出来，怎么还有时间抓住那放火的人？只怕等我们到的时候，放火的人早不知踪影了。”
　　迟归鸿苦笑几下，沙哑地道：“只怪那时青丝恰巧发作，否则我也不会失去了知觉被困在里面。”
　　还不待我说话，荆熙云的嘴角就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道：“哪有这么巧的事？那火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你毒发的时候放了？”
　　迟归鸿再迟钝也听出他这句话中明显的嘲讽意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继续苦笑不语。
　　我自然也听出荆熙云话音中存在的隐隐不悦，也心知他为何会对迟归鸿有如此深刻的不满。
　　只怕还是因我对迟归鸿的态度引发了他心中的不快，尤其是在今日看见我冲进火中去救他之后。
　　怪我的话荆熙云说不出口，可此时迟归鸿就在他的面前，他自然也不会对迟归鸿太过客气。
　　不过我没有多做解释，也不觉得需要解释太多，只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他这才扭过头去，没再说话。
　　我清了清嗓子，缓和了一下屋内略有些僵住的气氛，低声问迟归鸿道：“熙云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你有没有想到身边有哪个知情的人最近有些形迹可疑的表现？”
　　迟归鸿认真思索了片刻，最后却摇了摇头，叹道：“这青丝的毒性，他肯定也知道。”
　　我自然知道他所说的“他”指的是他父亲迟离青，可我此时看着他没有明显破绽的表情，却总隐隐觉得他似乎还有事瞒着我们。
　　不过我也只是在心中略微留意了一下，却没有点破，更没有问他，只道：“既然如此，看来是和平城脱不了关系了。明日我们再进宫一趟，毕竟是驿馆出了这样的大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的。要追查还是由他的人去查比较方便些。”
　　迟归鸿无言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我的说法，低声道：“都躲到了这里，没想到还是没躲开。”
　　我听出他声音里的黯然失意，看着他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表情，笑道：“你放心，这样的日子，就快到头了。”
　　迟离青，这次你差点就在我眼皮底下得了手去。不过，这已经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平城，它不属于你，你为他费再多的心血也是枉然。不过是多增加几分自己的罪状罢了。
　　迟归鸿看着我信心十足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只道：“我累了。”
　　我知道他话外的意思。他已经在这样的针锋相对和倾力压轧中觉得有些厌倦了。
　　不过我们都知道，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也已经停不下来了。
　　荆熙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次却没有了嘲讽，只道：“那你休息吧。”
　　说着，他拉上我走出了门。
　　我看着他从走出迟归鸿房里就一直满脸若有所思的神色，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由低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他缓缓笑了起来，笑容中竟有几分与迟归鸿刚才相同的苦涩，只道：“权利，拿在手中，究竟是什么？竟每每一再让父子反目、兄弟相煎？”
　　我知道他定是想起了自己的经历。
　　像他这般处在权利中心的人物，从小就熟悉了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感受，所以此刻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尽管如今看来他赢了这场权利之战，可他失去的那些，又何尝不是他心中的隐痛呢？
　　况且我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为了权利而六亲不认的冷血之人。
　　他不怕引火上身地救下了小六，也千方百计地从争斗中保住了与他对立的皇姐。
　　就连原来的太子，也并不是死在他的手上的。
　　此刻他的眼色就是与夜色一般的沉黑，我看在眼里，心中一酸，出口就成了一声叹息。
　　他与我彼此沉默着互相凝视了片刻，才缓缓道：“我有时会想，若不是当初大哥逼得我太紧，甚至害死了琴姨和十二弟，我还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人总是会变的。别人在变，你也在变。若是你不跟着变，今天活着的，也许就不是你了。”
　　我轻声地提醒他所谓的冰冷现实，他忽然回过神来，重重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
　　我笑了笑，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心志坚定目标明确之人，很少会有这样显得动摇的时刻。
　　因此，我也不急着劝他，只站在他身旁但笑不语，坚定而温柔地望着他，等待他自己的恢复平静。
　　果然只不过片刻时间，他就又回复了往日飞扬的神采，自信地笑道：“你说让迟殊应查这次的事，我不相信你会没人跟着迟归鸿。”
　　我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低笑道：“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我确实让人盯好迟归鸿的行动，这次的事我自然也会去查。不过，我查是暗地里查，明面里，当然要迟殊应出人出力大张旗鼓地查了。”
　　荆熙云哈哈一笑，道：“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不错。”我毫不避讳地点头称是，“所以说，还是你了解我。”
　　“既然如此，我就再说一句。估计明天进宫之前，你的人就会来报了。”他双眼闪亮地看向我等我回答。
　　我再次点了点头，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道：“又对了。不过，那人现在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