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滋味》半夏有毒

64、第六十四章

　　我双手拿着从红楼秦无双处送来的帐册记事簿子，头也不抬地出声问道：“林木，说吧，什么事？”
　　林木在我书房的门边早已站了约莫有一柱香的功夫，见我没有抬头，是以一直没有开口。如今听我问了，沉稳的声音才传了过来，道：“公子，是四王爷求见六王爷。”
　　我略略抬眉看了眼他没有太多表情的脸，放下手中的册子，笑道：“既然是来见小六的，你来找我干什么？”
　　荆熙云因着他大皇姐的事，将这老四请到府中来了几次。
　　我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却知道这老四的本性还算是直率善良，荆熙云这几日眉宇间越发轻松了几分。
　　不过，唯一麻烦一点的是老四每每到了府里，必定要来我的院中见一见小六。
　　本来我也疑心他是否对小六有什么别的图谋，可看过两次后，发现他似乎只是觉得小六身世可怜，再来就是对早年自己袖手旁观那些惨事累积下来的深深愧疚。
　　所以，我也就再没有拦他。
　　况且荆熙云这次的事恐怕需要他牺牲少许，我也就当是给他一个弥补，至少让他心中好过上几分。
　　再说，对于小六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总归是该放开那些往事的，而不是只是深深埋在心底就够了。
　　“公子，四王爷抱了把琴在门口求见，可六王爷说什么也不肯出门。两人就在前院僵着呢。”
　　我听着林木的声音虽然没有丝毫波动，可再怎么说他也是我手下的人，我总还知道他对老四是有些不满的。
　　否则，也不会在此等到我出声询问了才来禀告这件事情。
　　我挑了挑眉，正正经经地打量了一会我这个平日里最是沉稳默然的手下一眼，轻轻笑道：“林木，你对老四有看法？”
　　林木被我看得敛下眉收了眼，垂着手轻声道：“属下不敢。不过，公子，四王爷一再出现在此，总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出来，不过我也知道了。
　　他想说的是，小六的问题如果老四说了出去，被有心人抓到了什么把柄，就不妥了。
　　他没有继续将这句话说到最后，是对我的敬意使然，让他说不出反驳我的话来。
　　我点了点头，这金、木、水、火、土五人可以说是我一手教导的。
　　林金常年在外处理归雁楼和红楼的事务，我身边本是想只留两人的，可自从他们四人被萧杨一同推过来后，我倒也没再谴了他们回去。
　　现在见着他们处事一日日老练沉稳，机警敏锐却也知分寸进退。我身边若真离了他们，还真要费事不少。
　　“林木，你们尽管放心。我会如此光明正大地放他进来，不过是因为小六在这里也待不了多少日子了。况且，我不是也让人留心了他的动向么？”
　　林木低着头应道：“谢公子明示。”
　　我摆了摆手，笑着重新拿起桌上的那本帐册，想了想又道：“你去找齐商过来。至于小六，你告诉他，没有人勉强他出去见人，若真不想见，也就算了。”
　　“是。”林木没有马上离开，顿了顿，又问，“可要将四王爷送走？”
　　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只道：“他等不到人，自然会走的。”
　　这几日调任东城的各个将领恐怕都已经快赶到了吧？
　　玉海已经到了茱国，荆熙云这边也已经差不多稳住了他那位我尚未见过的皇姐。
　　看样子，皇帝想荆熙云去槿国，也差不多就是这几日了。
　　我从桌前那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错开眼去，抬头却是无意间被院外那片纯净湛蓝的天空吸引了视线。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
　　停留片刻，我又将目光转向外院那固执地抱着张琴站在门口树底下小小的人影，摇了摇头。
　　过去的也该过去了，放不开的人只会徒增困扰罢了。
　　我只希望老四现在小小的执念能让被他扰烦了的小六明白到这个道理，也就够了。
　　再一转，我将清平宁静的目光望向了内院中两个端端正正跟着林水比划招式的小小少年身上。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拔高了身子，挺拔的肩背虽还算不上宽阔，却已不再是无用的孩子模样，早有了几分担待。
　　他眉眼间继承了父亲的沉稳和平静，即使如今还少了些锐利和傲气，再过几年多了历练，自然会有的。
　　八岁的小飞在王府中因为饮食正常又开始习武，身量也已不再瘦弱，倒比同岁的孩子好象还结实一些。
　　不过他目光中仍是有掩不住的倔强。他是个好学生，平日极其刻苦努力。
　　早熟的他已经明白读书练武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总是不怕苦不怕累地苦学苦练，从未抱怨过一声。
　　眼见齐商垂着头从下人房中的小门直接绕过回廊快步走进我的门口，我无意识地又看了看外院仍站在树下的那人一眼。
　　老四虽然来了许多次，却还没有见过齐商，况且我也不认为他该见着齐商。
　　齐商选择这条路线的原因也在此，这样就彻底避开了老四的视线。
　　齐商进了屋先半拢上了房门，才行了一礼。
　　我看着他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沉静模样，小六交给他，我倒是放心的。
　　于是，我轻轻合上帐册，起身上前到小桌边坐下，一边笑着指了指其他的位置，道：“坐下说话吧。”
　　他抬眼看了看我，猜不出我要和他说些什么，道了声谢就轻轻坐了下来。
　　我端视着他沉稳的双眼和笔直的坐姿，状似随意地问道：“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他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喜悦涌上眉梢几分，道：“随时都可备妥。”
　　“恩。”我歇了歇，才笑道，“过几日我也要去趟槿国。你们若是想走，倒是可以和我同行。”
　　荆熙云这次定是领了密旨暗中行动的，一起走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齐商闻言先顿了顿，倒没有问我去槿国是为何，只是喜笑道：“多谢公子。”
　　我淡淡笑了起来，看了他一会，又问：“上次提的事，你们想得怎么样？出了薇都，想去哪里？想干什么？”
　　齐商的脸上露出了真心的幸福笑容，虽然很淡，却使他整个人顿时像笼上了一阵春风般温暖暇然。
　　“我们想着先回槿国，见过我家人后再转去茱国附近。槿国我是不能长住的，怕免不了万一麻烦，而他又不想再与薇国的那些旧人有任何牵扯。思来想去，就去南方茱国与薇国交接之处。一来可以重新开始，二来也不怕风土人情相差太远而不习惯。”
　　我听着他用心描绘着和小六两个人的未来，心中也跟着带上了几分暖意，点了点头，笑道：“倒是不错。”
　　说话间，我起身从书桌下拿出一个盒子，一转手，放到了齐商的面前。
　　齐商在我的示意下伸手打开一看，却立刻合上了盒盖，面容一整，又将盒子推了回来，低声道：“公子好意，我们心领了。公子已经一再出手帮了我们二人，我们实在不能再受公子如此大礼了。”
　　那盒子里装的是我特意让秦无双给我调来的十万两银票。
　　按照这里的生活，四五两银子，够得上一个普通人家过上一个月了。
　　本来我是想着多给些的，毕竟有秦无双和萧杨那些人在，给出去的轻易也能赚了回来。
　　可是，我也知道他不会收下，于是只让人送了这些过来。
　　他是个聪明人，只要有了本钱，不怕以后做不出像样的成绩来。
　　他如今的反应也算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于是我伸手在沉香木盒的边缘抚摸了几下，又轻轻将盒子推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