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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女魔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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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冥在马车里枕着包袱睡了,天色快亮的时候醒过来,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拉开窗帘一看,只见那婆子急赤白脸地跟一个小厮争辩,那小厮拿着扫帚,摆出一副赶人的架势:“你这婆子忒不通情理,我说了好多遍了,那人已经被我家老太太赶走,你就是拿着圣旨来也见不着啊。”
青冥把那婆子叫来,问怎么回事。
婆子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四小姐,女先生和公婆不和,已经被赶走了。现在怎么办呢?”
青冥想了想,道:“你问他女先生现在住哪里?”摘下一双翡翠耳环交给她,道:“把这个给他。”
那婆子去问了,回来道:“女先生现在独自住城南湖边的院子里。”
青冥点头道:“那就去城南。”
婆子便嘀咕道:“说好了送到这里就行,怎么又要去城南呢。要是老太太问起来,又是我的错了。”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往城南走了。
青冥头一次出门,眼看街道上青烟袅袅,行人稀疏,很觉有趣。不知不觉马车行到一处镜面般的湖泊,湖旁是一栋半旧的青砖瓦房,大门却虚掩着,留一道门缝。
婆子上前叫了几声,无人回应,不禁有些焦躁,又担心回去晚了被训斥,便对青冥道:“四小姐,我已将您带到此处,算是完成了大小姐的嘱托。”
青冥捏着手帕,慢慢下了马车,站在地面上,说道:“劳驾你了。”
婆子不禁老脸一红:“四小姐哪里话。”把马车里的包袱取出来,放在门口的台阶上,这才赶着马车离开。
青冥提着小包袱慢慢推开大门,只见庭院宽敞干净,青石地板上生着苔藓,石缝内湿哒哒的,不知是从哪里渗出来的粘液。
青冥怯怯地叫了声女先生,忽然脚下一滑,噗通坐在地上,她忍痛站起来,只见两只手沾满了暗红色的水渍。青冥闻了闻,有点恶心。
她愣了一下,不敢再叫,轻轻地穿过走廊,隐约听见厢房里似乎有争吵声,她凑到窗口,舔破窗纸,只见房内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女先生,另一个是个中年男人。
女先生身材丰腴,神态端庄,头发却稍微有些蓬乱,她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眉头紧蹙,并不说话。
男人挥舞着手臂,大声道:“我知道你在我家受了委屈,我为了你,已经和父亲母亲决裂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女先生微一侧头,露出白净的下巴:“你走吧。”
男人怒视着她,一双通红的眼睛格外明亮:“你让我去哪里?”
女先生垂下眼睑,轻声说:“汗青,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你……你别再来了。”
男人不吭声,困兽似的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忽然抓住自己的头发,好像要把头皮扯下来似的,他大声道:“十年前,我在青埂峰下救了受伤的你。你不说自己的名字,不说自己的身世,任何关于你过去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所以你是随时准备离开我的是吗?”
“是。”女先生淡淡地说,目光瞄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要是你没地方可去,暂时住在这里也行。反正我也打算离开了。”
“不必了!”男人受辱似的大声说,狂风似的大步走出去,径直出了大门。
青冥蹲在花盆后面,心想:“原来女先生打算走啊,那我也不能投奔她了。”又朝屋内看了一眼,发现一向身姿端正的女先生像是垮了似的扶着墙壁,一只手捂着脸,身体剧烈的颤抖。
青冥挠了挠头,又揉了揉发麻的腿,正要离开,忽然远处传来隐约的铃铛声音,风刮过整个庭院,茂盛青翠的银杏树忽然枯萎,金黄色的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香味。
“好徒儿。”一个轻软的女人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倒是对自己的情郎情深意重啊。”
女先生冲到院子里,两手各执一柄长剑,想了想,却终究还是跪在了地上,低声道:“师父。”
一个穿灰色道袍的女人从空中缓缓落下,此人年约四十,肌肤胜雪,鬓发乌黑,年轻时大约是个绝世美人,便是此刻也很有些动人之处。
道姑一手捧着雪白拂尘,另一只手却提着一个布包,看了一眼女先生,目光甚是慈爱:“十年前为师派你去刺杀凌光,你没有完成啊。”
女先生磕了个头:“弟子愚笨。”
道姑笑道:“失败就失败了,为师并不会责怪你,何至于躲我十年呢?”
女先生抖了一下,身形更加委顿,却半句话也讲不出来。
道姑轻笑道:“年轻女子嘛,总是很容易被男子迷惑。为师是过来人,岂能不知?你在尘世间生活十年,也够了,为师这次来,就是为了帮你斩断情丝,助你进入修行的新境界。”
随手指了指庭院:“你那些随身的奴仆,我早帮你杀了。这一位。”扬了扬手里的布包:“本该由你动手,不过为师体谅你和他夫妻情深,便替你代劳了。”往前一抖,滚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人脸虽然模糊,但依稀是刚从男人的模样。
女先生猛地向前爬了几步,紧紧地抱住了丈夫的头颅,她浑身剧烈地哆嗦,身体渐渐缩成一团,好像要把那脑袋嵌进身体里似的。
道姑冷笑了一声,转过脸,朝花盆微微一笑。青冥浑身一冷,软在地上,一小滩尿液把裙子弄湿了。
女先生抱着丈夫的头,也不哭泣,也不嚎叫,就只是紧紧地抱着,整个身体宛如雕刻的石像。
道姑在庭院里走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便说:“差不多就行了,为师可没时间看你在这里表演伉俪情深。”
说了这一句,女先生却毫无反应,道姑有些疑惑,举起拂尘推了女先生一把,女先生随即倒在地上,双目流血,牙关紧咬,原来早已死去多时了。
道姑有些意外,随即啐了一口:“痴人!痴人!”侧过脸:“小孩,你过来。”
青冥挣扎着往外面爬,忽然身后一阵巨大的吸力,她竟身不由己地翻滚着来到道姑的面前。那道姑上下打量她几眼,道:“看你穿着,不是个丫鬟,你是他们俩的孩子?”
青冥不吭声。
道姑随手扬起拂尘,雪白的丝线宛如钢丝一般,直直地朝青冥面门刺来。青冥忽然哭叫道:“爹!娘!”抱住女先生的身体。
道姑这才收了拂尘,提起她的后衣领,抓小鸡似的上下审视一般,道:“倒是个聪明伶俐的模样,你娘死了,你跟我走吧。”
青冥双手拼命揉眼睛,她知道眼前这女魔头不好惹,因此格外不敢得罪她,只是哭道:“姑姑,我爹娘刚死,我身为他们的女儿,好歹将他们入殓,设了灵台,守个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走。”
道姑柳眉倒竖:“放屁,偏你们人间规矩多。你好好跟我走就罢了,敢耍花样,我叫你们一家三口死在一块儿。”
青冥哭丧着脸道:“我愿意此刻跟着姑姑走,但我裤子刚才尿湿了,姑姑好歹容我换件衣服。”
道姑皱了皱鼻子,嫌弃似的把她扔到地上:“窝囊废,快点。”
青冥连滚带爬地进了女先生的闺房,又是怕又是慌,启开窗户,外面是一潭湖水,可惜她不会游泳,何况就算会水,也绝逃不出女魔头的轻功。青冥胡乱在桌上翻了一阵,找到了那个兔儿形状的玉坠,果然已经修补好了。青冥心中一阵心酸,忙收了起来。又偷偷看了一眼外面,那道姑正盘腿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青冥心中略一合计,便有了个计策。
道姑料那小妮子胆小怯懦,并不敢逃跑,所以也并不留心,略做了几个吐纳之后,忽而听见屋内噗通一声,忙冲进去,只见窗户大开,外面水塘里水波翻滚。她哼了一声:“不自量力。”遂施展轻功,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道姑刚走,房内床板微动,爬出了小小的青冥,她一溜烟似的跑出庭院,专拣偏僻的小胡同里钻,也不管会不会迷路,不多时便跑到城内街道,此刻行人如织,那道姑纵然追来,想必也不敢公然掠人,青冥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去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