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 叛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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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劈下去，青辞忽而觉得手上虎口的地方凉了一下，抬头看看正当空的春阳，大叫了一声“糟糕！”跳起来，把凤麟插回了剑鞘中，撒丫子就奔了出去，跑过小廊有一块儿空地，迎面就是一片黄白黄白的谷米粒，青辞蹲下来把它们扒拉到一起，然后周起垫布的四个角就往屋子里跑，顺路还吹了个口哨，树上有个小动物闻声窜了下来，落到他的肩膀上。
刚进屋子，门还没来得及掩上，这场晴天雨就稀里哗啦地卷过来了，青辞抹了抹额头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湿痕，把手里一大包刚晒干又有些湿了的谷子和自己的佩剑搁在地上，又推开了门往外看了看，院子外面大树上新生出的嫩芽被雨打的有些颤颤巍巍，他在树木之间寻找着什么，然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雨下的也太突然了，十一跑不见了。”
听他这话，肩上的小动物“吱”了一声，顺着他的背、腿溜了下去，在地上的谷子包缝隙里抠出几粒谷粒塞进嘴里。
“去去去！十六你再吃就是个球了！”
十六是只金花鼠，青辞前一年跟着师兄弟出门云游的时候救回来的，他自小就跟动物亲近，捡了就舍不得扔，又不会起名字，于是就按照捡到的顺序以编号当做名字这么叫着了。十一是只刚成年的雄鹿，最近总是出去瞎跑，大概是因为附近有小雌鹿了吧。青辞这么想着，挥开十六，低头去捡地上的东西。
近日天气总是这样，前一分还是艳阳高照，后一分就马上倾盆大雨，这些从粮仓偷拿来准备喂十六的谷子总也晒不好。他胡乱地把谷子堆到房间的角落，佩剑则顺手放到了桌子上，三两步窜到里间的床边，支起木窗往外看着。
木窗外有颗大槐树，再外面一点儿是堵隔墙，墙的另一边就是清水阁二少爷泽世君青汐的居室了。槐花开了垂下来，被雨点打落的时候散发出一种糜烂的香气。
相传上古神兽镇守四方，后被称作四大神君，他们的后人发展至今变成了当今的四大修真世家，青氏既是孟章神君的后人——说实话，这些事情青辞从来都是半信半疑的，毕竟上古神兽四大神君他没见过，为了彰显自己家族与众不同把姓氏都随了神灵的青氏祖先他也没见过，传说就是传说，总有杜撰在里面，所以他在青家的这些年月，也从未想过以后可以得道升仙，毕竟对于他这种蹭死里逃生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活着。
可他最近连“活着”这件事都快办不到了。
正看着槐花走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青辞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真悠闲啊你。”来人一袭白衣，水色续衽钩边描着青氏卷浪家纹，他收了收另一只抬着的手的袖子，往桌上撒了一把谷子，是刚才青辞慌慌张张跑回屋子时落在廊上的。
十六见了进门的人马上窜到床底下，吱吱地低声叫着，不敢出来了。
他轻轻瞥了一眼落到地上藏起来的十六，又把视线转回到青辞身上，气息毫不凌乱，似是有急事找青辞，却又微微笑着，一副不急不恼的样子，“东西都给你备好了，你……”
他说着停顿了下，看着青辞走到他面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是兄长者，唯不想见自己的兄弟出事，你还是快些走吧，我……无能为力。”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俊朗的脸上才爬过一丝无奈和悲伤。
这人就是青汐，青浅流，青辞叫了十五年的二师兄的人。他从门外侍着的随从那里接过一个粗布包，包上覆着一只竹叶棕丝斗笠，一并交给了青辞。
明明和自己同龄，偏要把自己当兄长看。
青辞接过包裹和斗笠，默默点了点头，“谢过师兄了，我收拾些东西就离开。”
前几日，青渊池又发了脾气，非要杀了青辞不可，青辞跪在地上抖的像窗外狂风大作下的小树苗儿，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过去也对他甚好的，不知怎的，他就偏要相信那些四凶转世的歪理邪说，死活都要把他当做降世的恶魔除之而后快。
那天浅流死说活说地把大哥的怒气压了下来，对跪在地上的青辞使了个眼色，青辞就灰溜溜地逃了出来。
这种情况是从头一年的秋季开始的，最近日益频繁了，大哥的脾气越来越暴躁，青辞的性命也越来越得不到保障。
毕竟，现在在青家青渊池是代家主了。
那天晚上青浅流来了青辞的这间偏室，跟他讲了很多话，但总之，只有一个意思，“想保命，就快逃出清水阁吧。”
这句话一出口，青辞就明白了，他与青氏这十五年的牵绊，可能算是要走到头儿了。
当年山火肆虐，他偷得一命，是被怜世君青渊池救来的，虽说他没有“让青家大哥宰了也算是还了他一条命恩情”的想法，但也确实不想硬留下来了，走便走了，可他又确实不想背着“四凶转世”的恶名仓皇逃走。
“‘四凶转世’这种事情你我不信，但你不能保证别人都不相信，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青浅流劝他放宽心，只要能保全性命，什么都好说。
于是青辞就答应了。四凶转世、叛逃师门，之后会有一大段日子，他都要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四处躲藏。
交代了几句，青浅流就离开了。
青辞抱着怀里的包裹望着里间窗外的那颗大槐树发了半晌的呆，然后一个激灵醒过来，剥开包裹，里面是几套粗布衣裳，和一个半大不小的钱袋，里面沉甸甸又疙疙瘩瘩的，恐都都装满了碎银。青二少爷办事一向细致，他知道青辞这一走便要被人追杀一段日子，穿着青家家服招摇过市反而会引得麻烦，于是准备了几身普通老百姓都穿的粗布衣，银锭子也都换成了碎银，用一点儿拿一点儿，免得一锭银子扔到别人家面前，惹了怀疑。
青辞抖开包裹里最上面的那套布衣换上，重新束了头发，至于青家的白衣水纹套服并不打算带走了。
他从外间柜子里翻出了个小布包，抓了些肉干和谷子装起来挂在腰上，又把那里面的一个已经黝黑发亮的兽骨埙藏在了怀里，转身去抓桌子上那把陪了他十几年的长剑凤麟，手停在一半又收了回来——如果带着它走，反而容易被青家追踪——于是他只好舍了这保命的武器，转而从柜子的最下面翻出一柄桃木剑。
剑柄上刻着“沭”字，是当年他来到青家还未拿到适合的佩剑时，青家大哥送他暂用的。
把桃木剑放到一叠粗布衣服上，青辞抻起布包的两角死死系上，然后把它翻到背上，另外两角系于胸前，正欲推门出去，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退回身子在内间找了笔墨，写下了几句话，走到外间，把纸张压在了凤麟下面。
他把他没法带走的这间住了十几年的偏室，和那些没来得及告别的养了好久的小动物都托付给了青浅流，最后一句，是对“长兄”青渊池道的歉意。
雨天青家守卫多都被唤进了室内，青渊池近日身体似有恙，雨天更是对青辞的日常作息不闻不问，这就是青浅流说的最好的逃跑机会了。
从侧墙翻出，青辞压了压斗笠，一瘸一崴地摸着树干踩着泥地往外走了一大段路，然后向着清水阁的正门方向绕了过去，长长的石阶另一边已经看不见清水阁的门廊，他跪下来，摘掉斗笠，默默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磕碰到粗石地面的声音被雨水吞没了，在最后一拜之后，他保持了这个姿势有些久，最后还是抬头，起身，离开。
十五年的朝夕相处，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 叛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