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巷》未曾听见

2、乔生

　　乔生给青巷送了药，就一直陪着青巷唠嗑。这几日青巷突得了风寒，班主又去了邻镇。
　　这几个师兄弟中，乔生最大，也是最早跟着班主的。乔生是在那年的瘟疫中幸存下来的，然后流浪着，遇上了班主。
　　这班主，为人荒唐，却也是大善。
　　乔生起先是看不起青巷的，他来的晚，又不好交流，总是像个闷葫芦一样。不过乔生是大师兄，无奈，总得照应着这个小师弟。
　　乔生是个老实人，看着便是个五二粗的模样，却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之前那桃花扇，被青巷痛骂的可不就是他么。
　　乔生从前不是没和其他人对过这场戏，可偏偏在与青巷这一场，竟觉得青巷甚为不同了。
　　情感吧，青巷将‘侯方域’的嫉恶如仇伸张正义演绎的淋漓尽致，仿若真是那个‘侯方域’一般。
　　青巷端着药碗，闻了闻，挤进他鼻子里的苦涩，让一张从来没有多少感情的脸，如今倒是皱巴巴的如同紧合的花苞，让乔生忍俊不禁。
　　青巷听到笑声，抬头看了看乔生，犹犹豫豫的干了这碗药，药香沉入他的体内后，青巷伸着舌头不停喘气。
　　乔生接过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这几日班主不在，外出去了隔壁的镇上，这戏班子里头，班主唯独吩咐了要他看好了乔生，乔生倒是莫敢不从了。
　　“青巷，师父给我那儿送了个戏本儿，约莫也是让你参与的，如今这些时日，你便好生将养着身体，闲了无聊了便看看戏本儿。”
　　乔生从怀里掏出了戏本儿，青巷刚喝过药，不见疲累，反而有些兴致勃勃了。
　　班主的这个戏本儿被他珍藏了多年，是他早年写的，瞧了那本儿上的日子，如今这一转眼怕是都十多年了，也不知他如何想的，如今倒是给拿出来了。
　　“这本儿不似新的。”青巷的嗓子还有些哑，但是也是颇为好听。
　　乔生笑了笑。
　　“是啊，这是师父早年间写过，有老戏友瞧过，说是极好，但师父不肯拿出来演，如今倒是突然给我了，必定是托你的福了。”
　　乔生这话不假，一纸桃花扇，动了几人心。班主那日在台下的。
　　青巷翻了翻戏本儿，有些泛黄的书页，第一页没有字，青巷翻过去，第二页也没有，直到翻到第五页，才看见四个大字——寒梅煮雪。
　　青巷没往下翻，而是疑惑的看了眼乔生。乔生摸了摸后脑勺，憨厚的笑着，如今看来，乔生倒是没有素日里的不苟言笑了。
　　“师父的习惯，师父自个儿写的戏本儿，总是在第五页才开始写。”
　　乔生也好奇，班主的这个怪习惯，不算大问题，于是众人也不甚在意，如今又想起来，倒是真的颇为怪异的。
　　青巷点了点头，又低头看着那四个字，青巷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页面。寒梅煮雪旁，写着‘十里离亭送远，大雁北游，狂风教满地乱；最怕生离死别，青天上下，再续煮雪寒梅’，青巷想，这又是个凄凉事儿了。
　　又翻开一页，便见那上面写着‘戏三场’，班主未曾给这三唱戏命名，仅用了上、中、下分辨，这个戏本儿，看着也并非是从前那些规规矩矩的戏本儿，这个看着倒是像个故事本儿。
　　青巷合上戏本儿的时候，已近黄昏，青巷这才发现乔生竟就在旁边坐了一下午陪着他，青巷有些不好意思了，乔生倒是极其无所谓的大笑，这笑着笑着，乔生的肚子便叫嚣了，惹的青巷露着大白牙笑。乔生这才发现，青巷挺好看的，特别是笑。
　　“看你这般欢乐，看来是药效挺好，这样，师兄请你出去吃饭。”班主向来不拘束他们的私下生活，乔生也隔三差五的喜爱往外头跑，没惹过事儿，班主便也不管。
　　青巷换了身青色的袍子，乔生带着青巷去的是这儿一个挺偏僻的小院子，才进去，便有个老妪迎了出来，这老妪看着慈祥，精神头儿也是极好，倒是很容易让人忽视了她花白的头发了。
　　青巷好奇的四处张望，乔生见了，忙拉了青巷进去。很久很久之后，青巷才知
　　晓这地儿是个类似教坊的地方，不过这老妪的这些女儿，不似勾栏里的那些不知检点，这儿的姑娘家个个生的妙，才艺也绝好，难怪连乔生都喜爱来这儿附庸风雅。
　　乔生叫的是四姑娘里的梅姑娘，说来也是缘分，这梅姑娘为人正如其名，孤傲，却偏偏与这乔生有着不解的情谊。
　　梅姑娘如今已廿五年纪，不算小姑娘了，看多了世俗嘴脸，从前那向往十里红妆的心，早不知去了哪儿，如今倒是日日与琴棋书画相伴，也是逍遥。
　　乔生过来，梅姑娘是高兴的。见着青巷梅姑娘倒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总觉得，这小子并非凡人。
　　青巷坐下后，有些不安的攥着自己的衣袖，梅姑娘看着时，那衣袖已被折腾的看不出原来的风采了。
　　“这便是我的小师弟，名换青巷。”乔生做了次引路人，“青巷，这位是梅姑娘。”
　　青巷抬头时，发现梅姑娘正看着他，这般一个美丽的女子看着他，青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惹的乔生与梅姑娘二人开怀。
　　“青巷，倒是个十分江南的名字，是江南人士么？”梅姑娘烹着茶，难怪有人道平心静气，这样时候，静静品一杯茶，听一支曲，不可谓不安详。
　　青巷低着头未曾说话，乔生解了梅姑娘的疑惑。
　　“青巷被师父带回来，已忘了前尘往事，想来比你我更苦些，忘了更好。”
　　梅姑娘笑罢，侍弄了膳食，乔生俩人用完膳，便回去了。
　　青巷才知道，这时间还可以如此打发，一路往戏班走，乐的与乔生二人便吚吚哑哑的唱了起来，唱的正是桃花扇；好在如今这时辰路上行人已不多，却仍有的三俩也纷纷侧目。
　　“道是哪位莺喉，原是大师兄与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