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眸烟瞳》蝶影微踪

2、长生园

　　江南，细雨。

　　初春时节，青云低垂，细雨氤氲飘渺，太湖湖面开阔，蒸腾着轻薄的水雾，水天相接，迷蒙而婉转。一叶扁舟在水雾中施施而行。小巧的船舱内，一个绝美的雪衣少年正端坐在小桌前浅饮着杏花茶。

　　“喂，我怎么总有一种感觉，总认为你似乎没那麽老啊？”少年望向坐在一边气鼓鼓的秋霜。

　　“臭小子，我不老，你老啊？”须发苍苍的秋霜瞪着少年。

　　“虽然秋霜神医的妙手回春之术早已在江湖上闻名遐迩。但总有人说秋霜神医是一个称号而不是一个人。秋霜神医收了徒弟后，他的徒弟也叫秋霜神医。”少年微微的笑着，放下了茶杯。

　　“你知道的倒不少啊！”秋霜瞪大眼睛望着他，那双莹黑的眼睛中的神采确实年轻而可爱。

　　少年眯起眼睛望向秋霜，忽然凑到他的身边，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触上秋霜满是皱纹的老脸，垂下头在他耳边魅惑的低语：“那当然，也不问问我是谁。”

　　秋霜愣愣的望着那双浅灰色的幽瞳，根本无力挣扎，口中不禁轻问：“是谁，你是谁？”

　　“云舒，白云舒。”少年的手忽然用力，一把拽住秋霜的老脸拉扯起来。

　　“住手！”秋霜发力挣脱了白云舒的魔爪，抚着通红的老脸，大骂：“干什么？发神经啊！”

　　“我以为是人皮面具。”白云舒无辜的眨着美丽的眼睛，看上去像个单纯的孩子，“谁知不是，你真是个老头子。”

　　“那又怎样？”秋霜白了他一眼，“白云舒，这是你的名字吗？没听见过。”

　　“切，人家可是晴药馆的白少爷!晴药馆你总听见过吧。”白云舒不屑的望着他。

　　“那个魔教‘晴药馆’？”秋霜吃了一惊。“晴药馆”是不可能没听见过的，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魔教，以炼药为主，所用的方法都极其残忍，变态，而且还擅长巫蛊之术，总之妖气逼人，邪恶难测。

　　白云舒看见秋霜面露鄙夷之色，不由冷笑道：“秋霜前辈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正门医术居然还用‘药人’炼丹。”

　　秋霜的脸一下子通红，他粗了脖子，竭力装作振振有词的样子：“你反正是魔教邪人，没什么。”

　　白云舒的脸色一变，幽幽的灰瞳变得悠远而空旷，他轻轻地开口，声音冰冷而空灵：“魔教邪人，便个个该死，命贱如粪吗？”脑中又出现了三年前的那一幕。

　　“臭小子，枉我们待你那么好，你，你竟然是魔教邪人。”那个一向和蔼的老者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他。

　　“不，但我没有出卖你们，绝对没有，请相信我，少楼主很快就要来了，你们快……”

　　“谁会再相信你的话？嗯？不要脸的贱货，还勾引了我的儿子！”老者的手高高的扬起，重重的将他打翻在地。

　　脸上火辣辣的疼，口里充斥着苦涩的血腥味，不禁看向那个最爱的人，烛光下，他无动于衷的站着，脸色麻木而苍白……

　　秋霜知道自己说错了，可又不好意思道歉，所以只好陪着他沉默。于是直到上岸，两人都没开口说过话。

　　“你不是晴药馆的人嚒？还敢到长生园来？”秋霜望着“长生园”优雅气派的正门，不禁拉住了白云舒的衣袖。谁都知道三年前晴药馆曾偷袭长生园，虽说失败了，但两方的恶劣关系可见一斑。

　　“墨锦哥就是‘长生园’的人啊。”白云舒眯着眼睛望着长生园的匾额温柔地说。

　　“你好恶啊！一路上‘墨锦哥’，‘墨锦哥’的，你是断袖啊！”秋霜扁嘴揶揄道。

　　“我本来就是断袖，”白云舒望着当场石化的秋霜，妩媚的一笑，“我的爱人就是长生园的少主上官墨锦。”

　　“这可是为了你啊，要不然我肯定走大门进来。”刚跳墙进入后花园，白云舒就对秋霜道。秋霜闷闷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秋霜好笑的看着秋霜通红的脸，不禁开口；“我说前辈，你至于吗？我是断袖，你脸红个什么劲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如今这东西很流行，哪个达官贵人不都有几个男宠之类的！”

　　“不害臊！”秋霜气鼓鼓的望着白云舒，一甩长袖往前走去。

　　花园内的早春景色别有情致，柔软浅淡的小草，有零星小花点缀其中，显得羞涩而温柔。清丽的春梅绽放枝头，淡雅而脱俗。两人一路穿花拂柳来到了一个小巧的院落。这个院落极是清雅，错落的种了几树白梅，一个别致的假山正当院落中央。

　　“就是这儿。”白云舒的脸上浮起好看的红晕，当下便准备上前叩门。秋霜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轻轻说道：“有人来了，先避一下。”当下一展轻功，带着白云舒轻轻落在屋前的假山后。

　　“干什么，我们是老相识。”白云舒挣扎着想出去，秋霜用力按住他：“先等一会儿，来的不止一个人。”

　　果然纷沓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娇美甜润的女声忽然响起：“相公，今年的春梅开的真美。”

　　“是啊，娘子……哎……你小心一点……你可有孕在身啊！……你若喜欢，我们天天去赏。”这是一个相当悦耳的男人的声音。

　　秋霜明显感到白云舒的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

　　秋霜忽然感到很难过，他明白了一切。

　　那边恩爱甜蜜的小两口还在继续着无聊却又甜蜜的对话：

　　“相公，你说这个孩子是男还是女？”

　　“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我还是希望是个男孩，这样他就可以像他爹一样，英俊而有为。”

　　身边的白云舒忽然一下子从隐身处站了起来，“墨锦公子，别来无恙啊。”

　　秋霜叹了一口气，也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手中暗扣一把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站在门口正准备进门的小两口回过身来。那个男的，也就是上官墨锦，身长玉立，相貌并不见得如何英俊潇洒，但却端正轩昂，一见就是正派子弟。他的夫人可爱美丽，腹部高高隆起，已是身怀六甲。

　　白云舒一步步走向上官夫妇，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上官墨锦：“墨锦公子好幸福啊！”

　　上官墨锦初见白云舒时十分惊讶，但立刻又恢复镇静，听到白云舒这么说就客套起来：“哪里哪里，白公子请屋里坐。”

　　“哦，墨锦这位是你的朋友吗？那么这位公子快请屋里坐吧！别站在外面说话啊！”上官夫人展开如花笑靥，当先推门进屋，“小红，快上茶。”

　　“夫人，我想与你的相公单独说一些话，你可以回避一下吗？”白云舒忽然开口。

　　上官夫人有些尴尬的看向丈夫，见他没什么异议，便领着丫鬟走开了。

　　“墨锦哥，你以为我死了，所以才娶妻的，是不是？”白云舒再也无法装出笑脸，他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不，云舒，我们是不可能的。”上官墨锦避开了白云舒灼热的视线，“你走吧。”

　　“为什么？当年我为了救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你居然这么快就甩掉我？为什么？我没她好看吗？没有她爱你吗？”白云舒瞪大眼睛，大声的吼出来。

　　“云舒，你听着，我们，不可以在一起！首先，我是长生园的人，你是晴药馆的人，我们正邪两立。再次，你小时候混入长生园，刺探这儿的情报，直接导致了三年前的那一场祸事。”

　　“可是我用我的命保护了你，这还不够吗？我又事先告知了你们，让你们有所防备！为了你，我背叛了晴药馆，这些都不够吗？”白云舒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还有，我不会爱一个男人。”上官墨锦闭上眼睛，轻声但坚决地说。

　　“不可能！我们曾经那么相爱。”白云舒的脸由红变为了死白的颜色。

　　“那是，因为寂寞，云舒，对不起。我现在很爱我的妻子。”上官墨锦睁开眼，叹了一口气。
　　白云舒忽然只觉得透骨的寒冷，身体再也无法负荷，美丽的灰色眸子轻轻闭上，缓缓向后仰倒。

　　秋霜即时接住了白云舒，他望着欲冲上来的上官墨锦，问道：“你还是爱他的，对吗？”

　　“不。”上官墨锦全身都在颤抖，但他回答的相当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