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千山人独立，万壑鸟来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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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群山万壑，峰渊迭起，在那最高的断崖边，有一道白色的人影。
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单脚立在山巅，头顶天空，脚踩大地。
他的身影，那样孤独而遥远，就像飞累了停下来休息的凤凰，丈量着天地的距离。
深山的树林里，突然，有一群乌鸦飞过。
那是死亡之鸟。
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从今天起，我们都要开始逃亡了。”
【一】
“铛——”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耳边炸开，预示着故事的开始
忽高忽低的琴音里夹杂着厚重却不失空灵的绵长韵味，低回地，婉转地，似在低低吟唱古老的歌谣。
白凤的脚步停住了。
这世间，已经少有人能让他驻足。即使短暂的驻足，他也不愿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
他是白凤，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
他只需要一刻不停地飞翔，短暂的驻足也只是因为，没有鸟能够一直飞翔，即使仰望天空，却依然脚沾尘土。
这句话，最初，是谁说的呢……
那琴音，留住了他的脚步，而且是长时间地停留。
他静静地听着，那琴音仿佛跋山涉水，从远古的记忆里流淌出来，直直冲开了他紧闭多年的心扉。
白凤知道，那是心弦之曲。
究竟是谁……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琴声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快要遗忘了。
就如她所说的那样——
“忘了我吧。当你自由飞翔的时候，你会忘了这一切。”
原来，我一直不曾忘却。
白凤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然后缓缓地走向琴声传来的地方。
【二】
白凤不知自己是怎样来到卫庄面前的。
那个人背对着他，他的眼里只有随风飘动的银色长发，以及那长发上沾染的点点血污。
白凤很清楚的知道，那是谁的血。
卫庄一言不发，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白凤的存在。可白凤不能保持沉默，因为那个消息如同重重的一锤，在他心上敲开了一道裂缝。
“你杀了姬无夜？”白凤几乎是恨恨地吐出这几个字。
“是。”卫庄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只是杀了一个无名小卒。
很久没有过的愤怒和不甘涌进白凤的大脑，让他失去了平素的冷漠和理智，他用一种他自己 都不知道的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杀他？”
卫庄终于转过身来，此时他的脸上有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哦？我倒是很想看看，姬无夜是怎样被自己曾经养的狗咬死的。”
然而下一刻，那抹笑容就变成了不屑和讽刺，“很可惜，当初你杀不了他，现在，你依然没有资格。”
手，骤然握紧。
几乎没有思考，白凤倏地一闪，羽刃已然指向卫庄的脖颈。
而就在同一刻，白凤突然感到脖颈有轻微的刺痛感——
鲨齿的剑锋已然划破他的皮肤。一滴血流进衣领，浓稠而又冰凉，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大脑猛然一个激灵，白凤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卫庄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我没想到，姬无夜的死会让你变得这么不清醒。”
握紧的拳，骤然松开了。
【三】
白凤独自一人坐在雀阁的屋顶上。
姬无夜死了，将军府被卫庄封了。当然，也没有人会管他会呆在哪里。
白凤只默默地坐着，以前，会有个人陪他站在这里。而那雀阁里面，也有一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姬无夜死了。
害死你们的那个人，死了。可却不是我杀的。
我却还活着。
为什么，是我呢？你不是说，死的人早已解脱，而活着的人才会痛苦吗……墨鸦？
白凤在心里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轻轻地，轻轻地，每念一次，呼吸就加重一分。
墨鸦，姬无夜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将你囚禁于牢笼里了，你知道吗？
墨鸦，你说我要成长，可到现在我还是不够强大，不能亲手为你复仇，你知道吗？
墨鸦，你真狡猾，这样，我就再也没有办法超越你了。
……
白凤就这样坐了一整夜。他的眼前朦朦胧胧的都是那个黑色的身影和窈窕的身影。
恍惚间，白凤觉得，他和她，似乎从未离开。他们，一直在这里——白凤的手抚上胸口。
总有一天，我将化身为凤，遨游于苍茫天地间，带着墨鸦的血和弄玉的魂，连同那冲破牢笼和枷锁的卑微渴望。
【四】
一只谍翅鸟停留在白凤的指尖。
白凤轻笑，这么快又有任务了啊。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需要他出手呢？毕竟，他已经是流沙中实力仅次于卫庄的存在。
脚尖轻点，他跨坐在白凤凰上，朝着目的地飞去。
最后，他轻轻落在猎物的身后。
那是一个男孩。
男孩缓缓转过身来，一头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黑衣和脸上满是血污。
白凤突然心悸了一下。
这样的长发，这样的黑衣，这样的鲜血……像极了那个曾躺在地上双目紧闭的人。
其实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可是，白凤毫无波澜的心竟然泛起了一丝涟漪。
“你是来杀我的？”男孩面无表情地开口。
“当然。”
“那么，你请自便。”男孩淡漠地转身，没有恐惧，只有绝望到极点的冰冷。
“反正，我已经在牢笼里活得够久了，死了，也是种解脱。”
男孩放声大笑起来。
“我们都是棋子，都在无穷尽地杀戮，像你们这样掌控别人生命的人，又如何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白凤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眼前男孩的身影，和那记忆中的黑色身影，竟然在慢慢重合。
“杀了我吧。”男孩冷静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是白凤，但他也是流沙的杀手。
“你错了。不能掌控自身命运的人，是你。而我，绝不会让别人掌控我的命运。”
说话间，白凤的羽刃已然架了在男孩的颈边。
【五】
只要自己的手轻轻用力，便能结束这次任务。
然而，那一刻，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刻意回避的一幕浮现在他的脑海——
一支箭以万钧之力划过那人的胸膛，却开启了一扇通往天空的大门。
然而那人，从空中，重重地摔落在地。
白凤听到了自己悲恸而绝望的喊声：“不要啊！”
那一瞬间，他仿佛用尽了这一生所有的绝望和悲伤。
一切却没有任何改变，徒余一地鲜血和那人冰冷的躯体。
在他悲伤地凝视下，那人，睁开双眼，抬起右手，指向头顶那小小的一片天空，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
……
她的嘴角挂着淡淡的血迹，他几乎将自己的速度提到极致，试图挽回怀中一点点变得冰冷的体温。
可她骗了他啊，根本没有解药的。
他看见，她伸出了手。他听见，她在他的手上奏出了一曲《火凤涅槃》。
旷野中，大树下，没有人能听到那声音。可他心里的声音那样的清晰，直至多年以后，还在他心里最深处回荡。
最后的最后，她垂下了手。闭眼，阖眸。
于是，曾经的白凤，在这一刻，死去了。
只有浴火而生的白凤。
……
……
男孩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过了很久，预料中短暂的痛苦仍然没有如约降临。
男孩疑惑地睁开眼，身后，空无一人。
白凤来到卫庄面前。卫庄的身边，还有赤练。
“任务完成了？”
“没有。”
“你知道失手的代价？”
“知道。”
两个声音都是平静而漠然的。
卫庄突然冷哼一声，“你觉得，你放过他他就能活下去？”
“至少，我给了他一次逃脱牢笼的机会。”
“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啊，白凤。”卫庄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讽刺。
“流沙中的每个人，又何尝不是执迷不悟呢。”白凤挑唇笑了笑。
卫庄没有回答他。
“别再有下一次，否则，你就永远失去了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说完，卫庄便大步离开。
白凤望着卫庄的背影，在心中说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因为，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飞翔。再也不会有人，能如他一样，打开我的心门。
【六】
赤练望着眼前的白凤，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其实赤练很讨厌白凤。
白凤既孤傲又冷漠，对谁都爱理不理，而这种讨厌在很久以前，白凤取代自己成为流沙第二高手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可是，赤练看到有些失神的白凤，心里突然想起来那个被流沙决定了命运的女子。
那风华无双的女子。
还有他们初见时白凤的眼神。
赤练魅惑地笑起来，“你知道吗，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天真幼稚却又不服输的样子，白凤。”
白凤冷冷地回答，“我最讨厌的，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仗着有人撑腰而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红莲公主。”
赤练脸色一变，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直到现在，你还是恨我当年葬送了弄玉？”赤练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
白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跃上了一根树枝。
“不。那是她的选择。当年，她其实有机会活下去。”
如果，她愿意和我离开的话。
可是她两次都欺骗了自己。
当年，白凤不明白为什么，但现在，他明白了。
她和墨鸦一样，都期待着自己能涅槃重生，去往更广阔的天空。
而她临死前，弹给他听的那首《火凤涅槃》，其实早已说明了一切。
弄玉，墨鸦还有他自己，都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飞鸟。
只是弄玉心甘情愿选择了服从死亡的命运，墨鸦为了生存下去，早已选择被束缚，淡去了反抗的心。
可他们，却都把内心深处渴望挣脱枷锁的心愿寄托在自己身上。
墨鸦用死亡点燃了他涅槃的生命火焰，弄玉用一曲心弦之歌助他飞往天空。
“白凤，用你最大的力量，自由地去飞翔吧。”
“它是百鸟之首，但是，在它的生命之路上，必须要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毁灭。当它历经磨难，奋力冲破死亡的绝境，它，将获得新生。”
【尾声】
白凤来到了那琴声的源头，看见了那弹琴的人。
不是她。
也许能奏出这样琴声的女子，有很多，但他心里的那一个，已经不在了。
白凤转身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白凤又来到那座山巅，静静地眺望。
远处，一群飞鸟被惊起。
白凤突然一纵身，踩着身下的羽毛，像真正的凤一样，翱翔于九天之上。
他的周围，是一群一群的飞鸟。
不会再有人能掌控他的生命，因为他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生命的流逝。
“弄玉，墨鸦，你们看，天空已经在我头顶上。”
也在你们的头顶上。
因为我们，都挣脱了命运的枷锁。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千山人独立，万壑鸟来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