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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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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三年,现在位的皇帝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景国上下一片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京城的街道上林立着各类店铺、酒楼,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京城西北角的成衣店
“姑娘,您又来了,还是要一套男装吗?”成衣店的老妇热情的上前询问,眼前的这位姑娘已经连续好几天来店里购衣了。
而且每次只购买一套男装,当场换上,头一天的衣服就会丢在店里,真是奇怪。
老妇虽在心中感叹这姑娘的奢侈不节俭,但因为自己也要做生意养家糊口,所以依然热情的招呼介绍。
鸿澧淡淡扫视老妇推荐的几套男装,选了一套与昨天风格不同的天青色长衫。
“可以了,谢谢!”鸿澧这是进门的第一句话,老妇经过这几天也明白这姑娘的规矩,体贴的退出门外,将门关好,让她换衣服。
老妇在京城做生意已经很多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礼貌的,有粗鲁无礼的,有贵气逼人的,还有穷困潦倒的。
但是鸿澧仍给老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首先她是个美人,虽称不上绝色,却也独有一番风味。其次是她的行为。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老妇做生意这么多年,虽说偶尔也会有人和她说谢谢,但士农工商,商人到底还是排在末位,那些人就算是嘴上说谢谢,眼神中还是透露了一股轻蔑。而鸿澧这些天虽很少说话,也从未微笑过,但每次她说谢谢时老妇总能透过她的眼神看到善意,这是发自内心的。
一柱香时间过去了,老妇敲了敲门,没人应,轻轻推开,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只余下淡淡香气,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昨天的那套成衣,上面还放着一锭银锭。
和前几天一样,人应该已经从后门走了。
穆少严从将军府出来后,向着城南的书屋走去。这是他每天上午的活动,早晨去将军府和将军独子也是自己的好兄弟南开一同习武。
辰时过后,再去城南书屋看一个时辰的书。顺道也可以与同道中人一起探讨学问。
鸿澧一路上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他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心中荡漾着一股快乐又满足的情绪。
路上,穆少严还顺手救了一个差点被马车撞到的孩子。
看着他矫捷的身手,鸿澧开心的笑了。
真好,他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健康与聪慧。
一路跟着到了城南书屋,书屋靠近门的一桌坐的两人见到穆少严来了,热情的招呼。
“少严兄,你来了啊,太好了,我和他又有一个问题意见不一了,你快来帮我们看看。”
穆少严从容的走上去,不知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那两人都拍着穆少严的肩膀做称赞状。
鸿澧远远的等着,等到了一个时辰,穆少严出来了,她又一路跟着他到了丞相府,看着他进去了。
鸿澧慢慢回头向城外走去。
看着现在他,身为丞相府公子,面容俊朗,惊才艳艳,不由想起当初的那个傻瓜。
鸿澧人如其名,她本是一条红色锦鲤,一直生活在城外的湖中。
五百年前,她刚刚开始开启灵智,对周围的一切还处于萌动的时候,就被打鱼人捞了上去。
像她们这种观赏性的锦鲤打鱼人选择装在缸里拿到集市上去卖,若是有幸碰到大户人家刚好需要采买锦鲤的也能挣上一笔。
鸿澧和其他锦鲤一起被装在一口大缸中,可她和其他锦鲤不一样,她已经开启灵智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很害怕,却不知如何去反抗,只能用最笨得办法,就是不停地去撞击鱼缸,希望捕鱼人能放了自己。
直到撞的头破血流,却也无济于事。
捕鱼人的运道也真的是不错的,当天集市上还真有一个大户前来采买锦鲤。
大户管家对于这种象征着运道的东西很是慎重。将所有的锦鲤都认真挑选了一遍。
无疑,鸿澧是唯一被漏下的那只,因为她看上去浑身是伤,不知道还能存活多久。
大户管家走后,打鱼人大挣了一笔,心情不错。
只是低头看到缸里浑身是伤的鸿澧,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直接伸手将她捞出来准备直接仍在街上。
这时,一双小手拦住了他。
“叔叔,可以不要扔掉它吗,我买。”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小男孩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铜板递给了打鱼人。
小男孩心里很紧张,因为不知道两个铜板够不够,可是他就只有这么多钱了。
打鱼人今天已经挣了一笔,也不在乎这两个铜板,就直接将鸿澧送给了小男孩,还给了他一个被磕了一角的破鱼缸。
小男孩开心的抱着鱼缸慢慢的走在街上。“你看上去好可怜啊,不过没关系,从今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鸿澧抬了抬头,看着小男孩温柔的双眼,对他吐了吐泡泡。
男孩看到水中的泡泡,有些惊喜,总觉得这是在赞同他。
这时,一个老奶奶快步走过来,“啪啪”就在男孩背上打了两下。
“你这个死小孩,下次再也不带你来街上了,你怎么能乱跑呢,啊?”
边说还在边往男孩身上打,男孩一声不吭,只是紧紧的抱着怀里的鱼缸。
后来鸿澧才知道,那是男孩的奶奶,他们生活在离城很远的一个小山村。
里面的年轻人都不甘于生活在如此穷苦的地方,都进城找活干了,而大多数人也都挣了些钱将父母也接到了城里。
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就只剩下一些年迈的老人。
男孩的父亲在他还没出生就去世了,母亲也在他六岁时离世。就只剩下他和奶奶相依为命。
男孩出生没多久曾生了一场病,村里又没大夫。硬抗后病好了发现人也有些呆傻。
后来大家就都叫他傻瓜。
鸿澧被傻瓜带回村里,依然养在那口破鱼缸中,身上的伤也慢慢的好了。
村中只有老人,劳动力有限,种出来的粮食也十分少。
傻瓜奶奶还要带着傻瓜,日子过得更是拮据。
傻瓜每天都会捧着鱼缸到处走,会和鸿澧说很多很多的话,会每天走很远的路只为帮她换水。
鸿澧发现,其实傻瓜并没有很傻。他只是反应比较慢,心思单纯。
他还记得他母亲,也很想念她,他会在鸿澧耳边说他的母亲很温柔,会给他铜板买糖吃,那天傻瓜掏出的两个铜板便是母亲去世前一天给他的,他一直都留在身上,再也没有去买过糖。
会为他用仅有的布料做衣服,还会给他念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傻瓜总是会在她耳边念叨这首诗,后来她也慢慢会背了。
傻瓜的奶奶其实挺爱傻瓜的,否则不会在所有人都嫌弃他时,依然竭力照顾他。
不过傻瓜奶奶似乎也恨傻瓜为什么是个傻子,总是会打傻瓜。
每次看到奶奶的打骂个别人嫌弃的眼神,鸿澧心中总会充满怒火,她好希望若是自己可以化形该多好,那样自己就可以对傻瓜说,“没关系,他们不要你我要。”
这天,奶奶从田里下地回来,看到傻瓜抱着鱼缸又在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突然就怒火上来,走上前,一把将鱼缸打碎了。
傻瓜急的团团转,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小鲤鱼。傻瓜“啊啊”直叫,在被奶奶打骂时从没哭过的傻瓜眼泪漱漱流了下来。
傻瓜小心翼翼的将鸿澧捧起,快速冲了出去,鸿澧知道,傻瓜这是想带她去找水源,可是她也知道,这里离水源很远,恐怕自己坚持不到那里。
才离开水源一会儿,她就已经感觉浑身都想火烧一般,果然啊,鱼是离不开水的。
傻瓜也难得聪明一回,想起隔壁的院子中有一口井。
可是隔壁人家好几年前就搬走了,也不知井里还有没有水了。
走近,井里倒映出傻瓜的影子,傻瓜开心的笑了,轻轻地将鸿澧放了进去。
鸿澧在井中游了两圈,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环境。
在井中抬起头看看傻瓜,发现傻瓜正用手随意地擦着脸上刚刚流的眼泪。
可能是手上本来就有灰,整张脸就像一只大花猫一样。
鸿澧觉得心中暖暖的,游了两圈,向他吐了一串泡泡,傻瓜温柔的看着她,开心的笑。
后来,傻瓜每天会趁着奶奶出去干活时来看鸿澧,陪她说说话。
再后来,他大了一些,奶奶也老了,傻瓜每天也会下田帮奶奶干活。来陪鸿澧的时间也少了。
不过傻瓜还是每天都会来,还会偷偷地给鸿澧投喂一些吃的。
再后来,村里不知为何起了一场瘟疫,鸿澧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傻瓜突然有好几天没有来看自己。
几天过后,傻瓜来看自己了,说了很多,鸿澧那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天傻瓜的脸色十分苍白,走时身子身子还晃了晃。
鸿澧最后一次见到鸿澧时,奶奶已经下葬了。傻瓜气喘吁吁的趴在井口,温柔的看着鸿澧。
那时的傻瓜看上去已经是皮包骨头了,整张脸上布满红晕,应该是发着高烧。
鸿澧急得团团转,毫无方向的乱游,几次撞到井壁上,又试着往上跳跃,想让傻瓜明白自己的意思,将她捞上去陪陪他。
可是傻瓜不知道是不懂还是不想做,只是一直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夜幕降临时,傻瓜说了最后一句话“小鲤鱼,以后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的。”说完,就转过头,佝偻着背,走了。
她在井中又用了当初的笨法子,撞得浑身是伤,吐了无数的泡泡,可是口不能言,到底没能留下傻瓜。
那是鸿澧最后一次见到傻瓜,多年以后,仿佛还能记得傻瓜转头时眼里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