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如梦之镜影荼花》言西早林

8、他叫，逝瞳

　　“小影，好饿。”莫无渺可怜巴巴的拽着水影的衣袖，一副再不给他吃饭，他就会死去的样子。
　　水影毫不同情的瞥了一眼像小狗一样黏着她的莫无渺一眼，谁叫他在山上与那匹不知好歹的灰狼恋恋不舍，相拥相泣了足足一柱香时间。
　　现晌午已过，可街道依然热闹，街面上的店铺商家叫卖声络绎不绝，人群磨肩擦踵，不时回头呆望着身着鹅黄色纱装的水影和一身锦衣的莫无渺。
　　即便身处闹市，他们也耀眼得如身后的街景都黯然成一片的流光。
　　“小影，嘉源客栈，”本来饿得需要拽着水影的衣袖才走得动的莫无渺突然窜到前面，两眼放光的朝不远处的客栈跑去。
　　水影淡笑着摇头，慢步跟上莫无渺，在她踏入客栈门槛的时候，余角瞄到一个非常熟悉的红色影子穿越繁华的街道，转入一条小巷。
　　“暗夜，”水影惊喜的轻呼，眼睛顿时出现一种温暖的色彩。
　　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就是蓝谷之一的暗夜，来自21世纪，头发是削薄的酒红色。
　　察视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蓝谷其他人的身影，水影脸色一变，当下变运力至丹田，朝暗夜消失的方向掠去。
　　暗夜不懂武功，怎可独自出现如此闹市，若被仇敌盯上，非死即伤。
　　水影就这么走了，完全没想到身后正冥思苦想着点菜的莫无渺。
　　“客官，还需要什么吗？”小二微弯着腰，声音比平日低了一成，他想不论谁看见这个纤瘦得如水晶娃娃般的少年都无法大声说话吧。
　　“小影还喜欢吃什么呢？”莫无渺挠了挠头发，微扬着头看着房梁，目光赤若澄子。
　　“客官不点自己爱吃的吗？”小二见这美少年从进门起就喃喃的念着小影爱吃什么，似乎不曾为自己点过菜，不禁多嘴问道。
　　“噢，”莫无渺恍然大悟，“小影还爱吃冰糖莲子汤。”
　　小二无语。
　　点完菜后的半晌，莫无渺渐渐脸色苍白，他怔望着客栈门口，那里没有水影的身影。心口突然涌上一股凉意，因为这份凉意，一直隐隐作痛的胸口再次闷痛起来，他咬牙，手指渐渐握紧。
　　“客官，”见莫无渺突然脸色异常的雪白，小二关心的唤了他一声，可他仿若未闻，径直走向客栈门口。
　　莫无渺走出客栈，四下都不见水影，眼睛逐渐黯淡，没有一点光彩，仿佛一块失去了光泽的宝石，透出令人心痛的神伤，他并不是没有看到水影的离开，只是他以为，他很快很快就会回来。暗夜……是蓝谷人之一吧？她曾在他面前提过一次蓝谷人，那时候，她的眼里的冰霜冷漠全被暖阳融化般，只余柔柔的笑意，顾盼生姿。
　　胸口越来越明显的闷痛让他无法正常呼吸，手指颤抖的揪紧胸口的衣襟，嘴角涌出一滴滴暗红色的鲜血，妖娆狰狞的蔓延至柔和消瘦的下巴，他脸色苍白若死，如同被水打湿，失去了颜色的花瓣。
　　好痛，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胸口血气排山倒海的沸腾，难受得如身处炼狱。
　　在他痛得近乎昏厥的时候，一双柔美的手扶住了他。
　　莫无渺吃力的抬起头，冷汗盈额，每呼吸一下便如万虫噬心。
　　眼前的少女年龄与他相仿，一裘蓝色轻杉，斜梳发髻，轻点朱唇浅画眉，她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眼眸黑白分明，流淌着温暖的气息。
　　莫无渺神智恍惚的看着蓝衣少女，水影的模样开始模模糊糊的出现，体内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莫无渺口里涌出了大片的鲜血，他闭上眼睛，身子缓缓滑落，耳边有焦急的惊呼，缥缈得如一场前世今生的梦。
　　小影……
　　你为什么总能，如此轻易的，抛下我？
　　当水影尾随暗夜的身影，追到杳无人烟的小巷后，突然停住了脚步。
　　暗夜的轻功极差，且性格懒散，在短短时日内，轻功不可能有如此的突飞猛进。
　　所以——
　　那人不可能是暗夜，那，他会是谁？
　　水袖下的十指渐渐握紧，水影警惕的望着四周，目光冷漠。
　　“你在找谁？”一道低柔的声音从附近传来，在这个空旷的小巷显得格外清晰。
　　水影环视四周，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水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暗自松开手中的柳叶镖，她望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衣少年，神情淡然。
　　“你果然很强。”水影道。
　　是的。这个少年很强，强到可以游刃有余的隐藏自己的内力，让人无法根据侧听气息来感觉到他的身位，且，他的轻功已达颠峰，若水影刚才出手，必定也不会伤到他半分。
　　少年听到水影的话后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常态，垂下细细密密的睫毛。
　　“你可见一穿着怪异的红发男子？”暗夜不属于朝代，这个朝代的人自不也可能如他那般穿着，所以，那人必是想假冒暗夜，引他入巷，可为何要引她来此呢？水影不解。
　　少年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突然，他眼睛微眯，如鬼魅般的移到水影身后，一枚精致的飞镖被他的手拂到对边的土墙上。
　　水影迅速的转身，看见少年眉头紧锁的握着自己的手腕，柔和的掌心有着青黑色的血液慢慢沁出，顺着错乱的掌纹滑落，粉白的指甲渐渐蔓上一层淡淡的青紫色，白皙的面容也笼上一层死灰。
　　不远处的土墙上嵌着一枚形状怪异的，极其薄锐的飞镖，飞镖周遍的墙已出现裂缝，有细碎的沙石松垮的垂散下来。
　　若雪归谛。一种有六边尖角的飞镖。
　　这是诛仙教中“煞”的武器，剧毒无比，触者便伤，中毒者会痛苦不已，宛如有千万冰凌齐齐刺入五脏六腑般，最后因体内的血液全部冻凝而死。
　　水影脸色徒然一变，当即扣住少年手腕的尺关穴，不让毒液透过手腕的经脉扩散至全身，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喂入他口中后按住他胸口的神府穴，通过他的奇经八脉，用内力将他刚服下的药尽快化开。
　　接着，她把内力凝聚至指尖，飞快的在他掌心划下一道血痕，顿时，青黑色的血液一股脑的顺着伤口泊泊流出，触目惊心。
　　“用你的内力把毒素逼出来，我刚给你服了祛毒药，毒液不会随着你内力的运行而流转，”水影望着少年惨白的脸，柔声道，光洁的额头因情急而沁出一层薄汗。
　　少年闭上眼睛，运动内力，漆黑的睫毛微微颤抖，突然，他闷哼一声，口中涌出可怖的青黑色的血，本已褪去的死灰色再次席卷，他乏力的张开眼睛，清澈的瞳仁逐渐涣散。
　　该死，这毒居反噬。
　　水影咬牙，秀气的眉蹙起，她抵着少年的背，把真气透过掌心传入他体内。
　　“跟着我的真气在丹田运转三周，沿着神府穴游处上檀穴，运行一周后，直通任督二脉，攻破凝悟穴，”水影小心的观察少年的脸色，两鬓的青丝已被汗水沁湿。
　　少年重新聚神闭眼，单薄的唇微微颤动。
　　终于。
　　血液由青黑色转为正常的鲜红色了。
　　水影如重释放的松了口气，垂下抵着少年脊背的手。
　　他的脸色虽还是苍白，但那抹骇人的死灰已经全部褪化，青紫的指甲也恢复正常，水影从衣摆撕下一块绸缎，给他的伤口上药包扎，心里佩服他从头到尾的一声不吭，同时也愧疚于他代替了本该由她受的苦楚。
　　那枚若雪归谛的目标是她，这个白衣少年先冲到她身后挥开了那枚来着不善的飞镖，而假冒暗夜的人之所以来此便是为了杀她吧！诛仙本就和蓝谷不能工处于江湖。
　　事情前后很理所当然，可水影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来。
　　“抱歉，连累你了，”水影看着他掌心的伤痕，目光闪烁了一下。其实，他们甚至算不得认识，他大可不必顾虑她的死活。
　　少年没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心，目光宛如浸出绸缎的鲜血般夺目，他微微开启失色的唇，近似呓语：
　　“第一次受伤后没被师傅责罚呢！”
　　“我叫水影，日后你若有麻烦，必鼎立襄助。”水影道，羽睫下的瞳仁漆黑。
　　少年把视线移到水影脸上，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微凉，依旧有着淡蓝的忧郁。
　　“逝瞳，”薄薄的唇与空气亲密接触，拼凑出两个极淡的字眼，随着微热的风一起拂过水影的耳盼，留下久久的余音，从此，铭记。
　　他说，他叫逝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