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双生花开如荼·下》鸾子

4、第三章·君故

　　第三章君故

　　赤融觉得自个儿是魔怔了。

　　那天晚上他滚到大床的另一头，晾了自己好久才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一直以来干的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万万不会在人家昏迷的情况下趁火打劫，那未免太下作了。

　　他自我总结了一番，认为自己是求胜心切，整日待在洞里观察奇迹的伤势，几乎走火入魔。他觉得自己神经太紧绷了，应该去放松放松。

　　于是第二日，我们乐观的赤融同志便出门去放松了。放松精神的活动内容暂定为活动筋骨，活动地点暂定为北坡谷地，陪练对象暂定为妖狼无间、三足金乌午棠与巨猿若羌。

　　于是北坡谷地的哀嚎从清晨响到午后，连绵不绝。

　　赤融刚避过无间一爪，似乎还未缓过劲来，若羌便一个头槌撞去，他身形巨大，是山石崩裂之势。午棠趁势跟上，俯首喷出一把熊熊烈焰。

　　击中目标。

　　无间发出一声惨叫。

　　赤融在最后一刻置换了自己与无间的位置，于是裹挟着火势的巨球与妖狼王撞成了一团。

　　“我草你妈的死猴子你重死了给我滚远点。”无间踹开身上的巨猿，狼狈地爬起来，一脸生无可恋外带谄媚讨好，“少山主，是哪个混蛋招惹您了？兄弟几个带人去把那家伙扒皮抽筋，您快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午棠和若羌在一边连连点头。

　　赤融作十分奇怪状：“没有哪个招惹我啊，我就是无聊，想活动活动筋骨。”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笑颜如花，“再来。”

　　对面三个一片哀嚎，赤融却已经欺身上来，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按说就无间、午棠与若羌三个修为加起来，也不至于被赤融扁得丢盔卸甲体无完肤，坏就坏在赤融掌的是神启般的空间之术，还有在他们心中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心理阴影。

　　看到赤融就让那三个家伙想起自己惨痛不堪的童年——一只小猴子，一只小乌鸦，一条小狼，一只小白猫，被那个前尘尽忘顽劣跳脱的上仙捏扁搓圆的日子——简直是，不忍回首。

　　这阴影一直留到今日，是他们一生的痛。

　　……诶？

　　小白猫呢？

　　想到谁谁就到了。

　　只见旁的灌木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拽住了赤融的一片衣袖，继而是一个凉凉的嗓音：“少山主，你瞧瞧他们三，可怜巴巴的，不如让我来陪您活动活动？”

　　赤融嘴角一抽，缴械投降。

　　扁谁都可以，他哪敢跟雪珀动手啊？

　　瞧瞧，人家混得多出息。

　　另外三个见了救星，三呼万岁，一窝蜂散了。

　　赤融深吸了一口气，朝雪珀拉起一个笑容，打个干哈哈：“我觉着今日活动得差不多了，你陪我去走走吧。”

　　他们去了北坡那一片银杏林，漫天金黄。

　　这儿原本就是雪珀的地盘，格调十分之高，林子里的生灵也都十分知趣，唯雪珀马首是瞻，此刻早已散得无踪无影，树林静谧非常。

　　“今年的葬樾花开得很好。”雪珀似是无意地道。

　　“嗯。”赤融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觉得灵魂都被洗涤了，“辛苦你了。”

　　他们刚好漫步到一处枝叶的间隙间，零碎的阳光洒落。赤融一侧头，刚好看到雪珀的半边脸容和肩头的银发都氤氲在一束光里，豹猫淡青色的眼睛微微反光，眼底清澈得就像是镜湖的水，温柔动人。

　　雪珀还在汇报：“那两株血魇的长势也很好，很快……”

　　赤融伸手卷起一缕他的头发。

　　他心底一颤，侧身揽住赤融的脖子，两人开始缠绵悱恻地亲吻起来。

　　金黄色的银杏叶漫天飞舞，下着一场金黄的雨，叶落无声，使唇齿交合的声响越发显著。

　　吻到忘情时，赤融忽然觉得背脊一凉，像是被谁窥视着，回头去看，四下无人。

　　“少山主……”雪珀低低地呢喃了一声，他平日里清冷而端庄，此时却已衣衫半敞，呼吸凌乱，微微下垂的眼角飘出两抹绯红，明艳不可方物。

　　赤融心底窜出一匹野兽，也忘了刚刚那被窥伺的感觉，直接把面前的人按趴，撕了人家的雪绒衫。

　　畅快淋漓地打了一发野炮，赤融觉得筋骨活动得十分到位，一脸餍足地打道回府。

　　走到魍魉洞口，他倒也没被迷了心窍，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

　　他敛住气息，轻声入洞。

　　然而并没有出什么事。

　　洞内一片平静，只是床上那个本来昏迷的人坐了起来，一双幽深的眼睛正直直盯着他看。

　　那人说：“我的伤口裂了。”

　　赤融赶紧走过去掀了他的衣服，只见他腹部那个好不容易长在一起的巨大豁口又裂开了，出了很多血，让人看着就牙酸。

　　赤融抬头看了看美人的脸，却见美人面色如古井无波，好像伤口不在他身上似的。赤融叹了口气，一面动手给他处理，一面忍不住数落：“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不小心点。”

　　“我长大了。”对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忽然攥住他的手腕，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赤融只觉得那双眼睛美得惊人，眼神却那么捉摸不透。美人嗓音沉静，声线平稳，全然不像是失血过多的重伤员，“南荒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已在我麾下，待我晋升上神，我就会加封南荒太子，我父皇也会退居幕后……我能理解你不来找我，现在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

　　也许是那双眼睛有魔力，赤融竟没有开得了口。

　　美人继续说：“他们说你死了，灰飞烟灭。呵，怎么可能？你说过会等我长大的啊。他们都是笨蛋……你看，你还活着……我找了一万五千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眼圈红了：“……但你不该消失得这么干净……你多少留点念想给我啊……纪虞。”

　　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几乎是可以颠倒众生的。

　　赤融可以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今日之前，他都不信，有人可以用美貌杀人。

　　他说：“你认错人了。”

　　他看着那人豁然睁大了一双眼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

　　他又说：“我是赤融，不是你说的纪虞。”

　　洞内安静了半响。

　　那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唇，咳得弯下腰去，撕心裂肺。不用说，腹部的伤口又开裂了，因为除了那个巨型伤口，他肩膀上和大腿侧的二号和三号伤口也都见红了。

　　赤融站在一边，等他咳完了，递过去一杯水，然后弯腰去处理那些二次伤害。

　　他能感觉到，那人正静静看着他。良久，那人忽然笑了一声，然后说：“罢了，这样也很好。”

　　他看过去。

　　却见那人苍白的脸上挂满虚汗，眼眸却无比郑重其事，幽暗、深沉、闪动着愉快的泪光。

　　他看到那人嘴角隐约的笑意，比盛放的葬樾花还要惊艳。

　　他听到他说。

　　“我是颜子惑，赤融，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