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舟》Tansr

1、第 1 章

　　华灯初上，末班的地铁人已不多。
　　在固定的窗边，固定的座位上，总有一个戴着耳机听音乐的男人，生得俊的模样，可却并不张扬，很安静而沉默。
　　陈往也许是认识那个男人的。
　　坐在同边的位子，在同一个站下车，他们擦肩而过却没有什么交谈。
　　总是无言相对，哪怕陈往经常会观察他，甚至偶尔觉着他很好看，好看到一种程度。即使会很自然地留半边位子，毫不客气的坐下，然后默契的一言不发，也没有谁会觉得尴尬。
　　除了那某天的意外。
　　北京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来得实在太突然，当然，仅针对陈往一个人来说。
　　别人早就换上了羽绒服，仍他还在穿着前年快递公司发的宽大工作服，就着里头他妈借纸给他织的毛线衣，也不管天气啥样，只一个劲儿的认为自己年轻人火气足身体棒，冻到鼻涕长流天天问同事借纸也硬挨着
　　直到某天。
　　上地铁一屁股坐在男人一旁的位子上，开着的暖气舒服得人头昏昏沉沉的，感觉鼻涕要下来了摸摸口袋发现纸用完了，费力吸再把鼻涕吸回去，来回几次没忍住陈往就问了男人。
　　“啊……帅哥有纸吗？”
　　“没。”
　　男人回答的很干脆，声音是意料之中的好听。
　　“哦——”陈往随意就拿袖子撸了一把，摸摸鼻子，脸烧着不自然的红，说话带着略奇怪的鼻音，“帅哥，麻烦你一件事儿呗。”
　　“恩？”
　　“到站的时候叫我一声儿，谢了哈。”
　　把持不住头一歪就靠人家肩膀上。
　　陈往还迷迷糊糊地看见男人僵硬的表情，然后……睡着了。
　　地铁里很安静，可以听到在肩头时重时轻的呼吸声。外头雪下的应该正大，北京的深夜依旧繁华，沈子舟的手背贴上了身边男人的额头，发烫，他没说什么，只是任陈往靠着，一如既往的沉默。
　　温柔的女声响起，是下车的站点到了。
　　沈子舟：“到站了。”
　　陈往：“……”
　　沈子舟：“到站了。”
　　陈往：“……”
　　沈子舟：“到站了。”
　　“……头昏，没力气。”陈往勉为其难的哼哼，脑袋仍赖在男人肩上。
　　沈子舟：“……”
　　只好半搂半抱地把陈往拖下了车。
　　出了车站，雪差不多停了，北京城灯火通明，银装素裹的一切，呵出的白色雾气，陈往冷得一哆嗦，下意识往沈子舟身上挤。沈子舟无奈：“干嘛。”“……冷。”陈往吸了吸鼻涕，稀里糊涂把头埋到沈子舟的围巾里。
　　冰凉的鼻子触到了男人温热的颈子，沈子舟低眸，不语，只是将那个与自己一般高的男人搂的更紧了几分。
　　男人睡着了——
　　发了高烧。沈子舟望了望手中的体温计，看着趴在自己床上的男人，兀自轻笑一声。
　　他和他并不熟，都谈不上认识多少，就这样草率的带到家里来？他沉默着兑了杯温水，柜子里也刚好有一板退烧药，忘了是什么时候的，大概还没过期。
　　暖气刚好却没开多久，沈子舟就穿着一件衬衣，袖口挽到了手肘，额角渗着汗珠，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修长的手里拿着玻璃杯和药片。
　　把陈往从床上拽起来，“吃药。”简单的将药片在他手里一放，陈往烧昏了头，药片没拿住整个人软趴趴地往沈子舟身上倒，就这样没有一点点防备。
　　砰！
　　沈子舟被男人压在了地板上，后脑勺很实在的撞的不轻。
　　玻璃杯在地上骨碌骨碌的滚着，然后停下。
　　“……”男人呼出的鼻息间的热气在他耳边绕，怪异的感觉让沈子舟僵硬了起来。
　　男人的头发并不扎，其实剃的也不短，抵在脸颊边，也许有点痒痒。
　　又把那个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男人丢到床上，顺道帮他盖上被子，敷了个冷毛巾，再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子，转到客房去睡，最后还要回头收拾泼在卧室里地板上的水。
　　然后才去浴室洗了个澡。
　　关灯，沈子舟躺在床上，想着今天接下的案子，又忽地坐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烟，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打火机，所以不得不重新躺回床上。
　　看准了时间，记得帮陈往换敷着的冷毛巾。
　　外头的雪又开始下了，正大。
　　一夜无眠。
　　说实话，陈往从来没觉着自己的生物钟有这么准过，一早就醒了。当阳光明媚的刺着眼睛难过的时候，又头昏脑涨身上汗津津，额头上不知道敷着什么，被子的味道还不对。于是他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努力一点点睁开眼皮，又闭上，再撑开，顿时脑子卡壳。
　　在沈子舟把他推进浴室，温热的水淋到身上，陈往才反应过来——
　　今天还要上班。
　　北京的天气难得有这么好，天如洗过般的蓝。心情愉快地送着快递，陈往来到某个自家附近高档小区的某栋某室的门口之后。
　　突然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天知道他趁男人做饭的时候穿了衣服赶紧就跑，没跟人家说感谢，甚至都没上报一下姓名……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行为吗？
　　“先生您的快递。”
　　陈往还是毫不犹豫地拉低了工作帽，敲门。
　　然后门开了，男人戴着眼镜，掩饰不住的黑眼圈。“请您签收。”陈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可是心跳却快的厉害，以至于递笔的时候指尖触到了男人的指尖，不争气的手抖了一下。
　　沈子舟边签字边开口：“急着上班也要吃了早饭再走吧。”
　　陈往：“……”
　　沈子舟抬眸看了看陈往：“你——”
　　陈往：“陈往。”
　　沈子舟：“？”
　　陈往：“我叫陈往。”
　　沈子舟：“哦。”他把签好字的快递又递给了陈往，“昨天订的退烧药。”
　　陈往楞，沈子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说：“为你订的，我用不着。”语气很淡，说不出的疲倦，转身，他关上了们。
　　陈往拿着快递，说不出的有点失落。
　　风终于把发热的脸吹凉了，陈往看着快递单上男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突然觉着有脸红的冲动，默默拿出小纸条和笔，抄下来之后郑重地放进了口袋里，然后上车，继续送快递。
　　从早到晚，能像以前一样照样上班，可却忍不住想快些下班。不为多的，他只想能在地铁上看见那个戴着耳机的安静男人，想和那个男人说两句话，虽然上了地铁之后真的坐在了男人身边但却一言不发，偷偷的瞟了男人几眼，几次鼓起勇气话都想好了可堵在了喉咙里。
　　“听吗。”
　　沈子舟摘下一边的耳机，递给了陈往。
　　陈往接过耳机，简单的一句“谢谢”便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塞上，陪着沈子舟一起听着什么都没有放的。
　　“怎么还穿这么少。”
　　沈子舟靠着椅背，阖了眼睛问道。
　　“……”陈往转头看他，又转回来，笑笑，“多穿了……”
　　沈子舟没有说话，似乎是睡着了。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男人的头揽到了肩上。
　　下一秒，沈子舟：“你干嘛”
　　陈往：“没……没干嘛。”
　　沈子舟笑笑，把头靠在了窗边上，看到陈往耳根子红了还强撑着表情，眼底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陈往。”“恩？”“你多大了？”沈子舟问到，陈往说：“二十二。”
　　沈子舟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到：“兼职做快递不会影响学习吗。”
　　陈往摸了摸鼻子，笑笑：“大学没考上。”
　　沈子舟低头看了看手表，没有说话。
　　窗子外的漆黑映出的许许多多的人影，上车和下车，来来往往，周而复始。
　　有些人相对而言是习惯性的沉默，生活中无非除了和工作有关与喜恶无关的事情；而有些人则是头脑简单，不会考虑很多，纯粹的将事情分为喜欢和不喜欢，可常常难得的固执。
　　下了地铁，再出了地铁站，杵在灯火明亮的路上，陈往呵着白气，看着沈子舟渐渐消失在人群的背影，又想起在包里今天他递给他的包裹，特傻气地咧嘴一笑。
　　可日子总还是一样的过。
　　之后的一段时间陈往的工作十分繁忙，虽然离过年还有那么大半个月，可快递多的很。
　　开着车子出入于北京的大街小巷，偶尔送货上门，尚还几分大男孩青涩的脸上总是挂着阳光的笑，陈往真的是喜欢这份工作，尽管工资不高，还不算轻松，可他喜欢送快递到处跑的感觉。
　　每个职业总有喜欢的人和需要他的人，也许在北京这种国际性大都市里随心随性更是难得的可贵。
　　递给那个小女孩今天最后一份要送的快递。陈往钻进车子里，关上车门，摇开了窗户，座位旁边还有一份快递，只不过是他自己的。
　　坐在车里头，望着窗外黑得早的天，街灯招牌却亮的打眼。陈往揉了揉了鼻子，心想等会儿下班上地铁能不能见着沈子舟，摸摸快递，可在网上挑了好一段时间的玩意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要。
　　自顾自的傻笑几声，陈往扭了钥匙，先开着车回公司比较好。
　　然而似乎要失望了。
　　固定的窗边，固定的座位，坐的却不是固定的人。
　　陈往抿了抿唇，呼了口气，选择了抱着他的快递站着，反正又不是什么长站。
　　他今天难得把工作服换了下来，可惜换了和没换没啥两样，反正又不给自己看，什么玩意儿嘛。陈往找了个杆子靠着，摸出口袋里的皱巴巴的小纸条，数字难得还清晰，记得距着那天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而这一段日子中，他跟沈子舟再少于交流。
　　沈子舟的经常性沉默总是让陈往话堵在了喉咙眼儿里，说不得，硬是把它吞下去老是哽的难过。
　　第一次，陈往：“嗨。”沈子舟抬眼：“？”陈往：“没事……”
　　第两次，陈往：“嗨。”沈子舟低头看书：“？”陈往：“……没事”
　　第三次，陈往：“嗨。”沈子舟没反应，陈往：“没……没事儿。”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第N次，陈往：“——”沈子舟面无表情：“你到底有什么事儿？”陈往哭笑不得：“帅哥……你压我手了。”
　　然后再无言语。
　　陈往抚了抚皱褶的纸条，掏了手机，把沈子舟的手机号存进了电话簿，输入昵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打了“舟哥”这两个字。他觉着沈子舟应该比自己大上一些吧，在他身边很安心。
　　靠着杆子，地铁门打开，人进人出，陈往低着头没有在意进来的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人。
　　沈子舟却看到了陈往，他选择站在了他身后，开口，像是想要说什么，滞住了几秒，终于没说什么。
　　而陈往没有去看身后，地铁到站后，抱着快递跟许多人一样出地铁站。站在路灯下，拉了拉毛衣的领子，戴上羽绒服的帽子，他看着沈子舟出了地铁站，走向往常回去的路。
　　抱着快递，陈往呵着白色的气，心中涌上的复杂情绪让他不止的呼吸着冬日夜晚冰冷的空气。
　　笑笑，转身离开。
　　这又是多大的事儿呢？
　　沈子舟停下，忍不住的回了头，见路灯下没有人，与平时无异的沉默。
　　雪下着——
　　陈往依旧在崭新的一天送着不同的快递，从早到晚，在不同的时间段给同一个送几份快递是经常的事儿。
　　“小妹妹，你的快递。”
　　把一份包装不小的快递递给了昨天的那个小女孩，陈往一如既往的特阳光。小女孩扎着俏皮的双马尾，撑着伞，签收完快递后，抱着快递，笑得大眼睛弯弯的，她说：“谢谢，大哥哥你长的真帅。”
　　陈往摘了帽子，抓了抓这几天刚去剃的头发，咧嘴笑笑。
　　社会底层劳苦大众嘛，努力工作最希望的就是能得到别人的赞美。
　　回到车上，查看下一份快递，陈往几分沉默。
　　沈子舟的快递。
　　开车去那个算熟悉的高档小区门口，陈往停下，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先生，您的快递到了。”
　　“陈往？”
　　“恩。”
　　“你在哪儿？”
　　“小区门口。”
　　“知道了。”
　　沈子舟挂了电话，放下了手中案子正处理到关键的细节，草草做了个标记，在玄关换好鞋，急匆匆的就下了楼。
　　陈往坐在车里，看着外头下得正大的雪中出现了的那个人，打开了车门，下车。
　　“您的快递，请签收。”
　　沈子舟的头发和衣服上落了不少雪，接过快递，修长的手握笔很是好看，签好了名字，陈往撕下上头的单子，正准备上车。
　　沈子舟：“你叫陈往对吗？”
　　陈往：“对啊。”
　　沈子舟：“哦……没什么了，你忙吧。”
　　陈往自顾自的笑笑，从副驾驶位上拿下他的快递，“先生，还有您的附赠快递。”递给沈子舟，然后没多说什么，开车就走了。
　　沈子舟站在纷飞雪花中，呵着白气，他没管落在身上和脸上的雪，而是看着陈往之后递给他的快递，上面的收件人分明写的是陈往，兀自笑笑。
　　不知不觉中，总有惊喜在意料之外。
　　包括衍生出的某些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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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表，希望大家能多给些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