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捭阖录》慕容路云

9、海之器

　　昏沉的月色下，四周幽静，除人声之外，唯有火堆里的柴火发出噗噗声。

　　刘备坐在那里，静静听着诸葛亮的话，火光照在他如玉般的脸庞上，忽明忽暗，他悠然长叹道：“董中郎的雄心壮志，我不能及也。”

　　诸葛亮面露笑意，说：“未必，依我看玄德才是最适合完成天下大同的人选。”

　　关羽眉头微挑，抚须道：“孔明为何如此说？”

　　见三人目光都看向他，诸葛亮不慌不忙道：“论权势，玄德不及董卓，论武力，玄德不及董卓，论钱财，玄德不及董卓。但并非有权有势、有力有财就能够取得天下。若是如此，霸王也不会落得一个乌江自刎的下场。”

　　本来听得失落的刘备精神大震，双眼满含希望看着诸葛亮。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真正重要的是仁心和胸怀，在仁心上你远胜于董卓。至于胸怀嘛，你和他都拥有海之器量。不同的是，你是一片空海什么都没有，你不用丧气，也正因为虚无一物，才能让龙自由翱翔在其中。”

　　“董卓是一片浊海，由无数丑陋的欲望汇集而成，过多的欲望让他乍看之下绚丽多姿，实则尽是些酒肉白骨。天下大同，说穿了，就是掩盖他无穷欲望的外衣，迟早都会剥落的。”

　　最后，他拍了拍刘备的肩膀，非常肯定道：“玄德相信我，匡扶汉室，非你莫属。”

　　张飞凑到关羽耳边，小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孔明是在忽悠玄德啊？”

　　关羽没有回话，他半眯的丹凤眼流露出沉思，似乎在思考什么大事。

　　刘备听完诸葛亮的话，几乎快哭出来，双手紧握住他的右手，“好、好，孔明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愿与你义结金兰，从此同生死共富贵。”

　　诸葛亮大惊，他这番话单纯就是为鼓舞刘备士气而半真半假编出来的。效果意外的强啊，他考虑了一下，点头道：“玄德有此意，我自然不会拒绝，云长、翼德，一起结拜吧。”

　　关羽抚须，面露笑容道：“我是有此意，不知玄德肯不肯？”

　　刘备大喜，一拍大腿，激动道：“自然，自然，我今年二十三，二月出生。”

　　关羽道：“我今年二十一，八月出生。”语毕，见三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他，刘备更是说：“云长不必勉强自己虚报年龄，我当老二也行。”

　　关羽红脸愈发赤红，颤抖着手抚须：“我若是谎报年龄必遭天打雷劈，你们相信了吧？”

　　张飞讪讪笑道：“我一直以为关哥有二十五六，想不到居然比我大不了多少。”

　　诸葛亮非常认真道：“云长相貌英俊，可惜就是胡须太长，有点显老。”

　　关羽额头青筋暴起，半眯的丹凤眼似乎有要睁圆的迹象，诸葛亮连忙说：“当然，唯有长须才能体现出云长的威风凛凛，真是让我羡慕。”

　　关羽怒意尽消，抚须笑道：“孔明过谦了，你有意也是能留长胡须的。”

　　“往后再说吧，”诸葛亮微微一笑，“我今年二十岁，十二月出生。”

　　张飞大大咧咧道：“十九岁，六月生。”

　　四人以年龄排大小，各自捧起河水饮下，言明同生死共富贵。

　　不算光明的黑夜，默默流淌的无名河边，四人结拜为兄弟，仪式简陋却胜在一片赤诚之心，无论是他们还是历史，都无法将这一夜遗忘。

　　四人结拜之后，开始商议接下来要去哪里。

　　说是商量，其实刘备三人都是听诸葛亮说，然后点头赞同。

　　次日一早，四人率军前往东郡，去投奔皇甫嵩。

　　行至白马山脚，忽闻轰鸣之声，宛如山崩。刘备急忙举目四望，见天气晴朗，山林间百鸟起飞，不似山崩。

　　正惊疑间，派出的斥候从前方飞奔而回，大喊道：“报，前方汉军正在和黄巾交战，双方僵持不下。”

　　诸葛亮笑道：“兵贵神速，我们抛弃所有干粮、衣物疾行！”

　　刘备点头答应，率先将马上粮食丢弃在地上，拔剑大吼：“若能助汉军破贼，米饭管饱！”

　　“诺！”九百义军齐喝，声势骇人。

　　刘备策马狂奔，左有关羽、右有张飞，后有诸葛亮，随后就是九百义军。

　　冲出大约一里地，便能看见厮杀的双方，战场延绵不知几里，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旗帜如云。

　　有怪风在上空盘旋，惊雷阵阵，时而有瓢泼大雨落下，伴随冰雹，有些专门出现在汉军头上，有些专门出现在黄巾头上，场面混乱而宏大，让刘备几乎沉迷在其中。

　　诸葛亮伸手遥指一杆招展绣有彭字的大旗，“那面大旗之下，必定是敌方主将。”

　　“哼，看我取贼将首级！”关羽冷哼，提刀策马，率先冲入战场。

　　张飞大急，拍马追上：“二哥，等等我！”

　　这一刻，刘备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他淡淡一笑，拔出双剑。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兄弟们，杀！”

　　相比于十几万人的战场，区区九百人像是一袋碎石丢入石头堆，微不足道。但若是碎石当中隐藏着宝玉的话，价值立马就不同。

　　关羽、张飞两人勇猛非凡，以他们为先锋开路几乎没有阻碍，加上沿途有汉军不断加入，九百人逐渐演变成数千人、上万人。

　　黄巾布下的障碍被层层突破，主将彭脱是一个勇猛的将领，他见关张来势汹汹，非但没跑，反而拍马持戟杀上前去。

　　“吾·乃·解·良·关·羽。”尾音拉长，久久没有落下，他的刀却快得惊人，像是流星般划过。旁观或许不觉得有多么惊艳，唯有置身于他的刀下，你才会觉得惊恐，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彭脱一刀被斩，血喷三尺多高，首级在上空翻滚，被关羽伸出左手拎住，马不停蹄，继续向前：“贼将已经被我斩杀，你们莫要再负隅顽抗！”

　　僵持的战局随着关羽拎着彭脱首级而被打破，黄巾军溃败，人人争先恐后逃离此地。

　　皇甫嵩是海内名将，无论是迎敌还是追敌都是有一手，从容指挥大军追杀。

　　足足追了二十里地，杀得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眼见天黑，皇甫嵩才停止追杀，让人安营扎寨，并且请击杀贼首的好汉相见。

　　中军大帐不比寻常营帐，待到关羽到来，已经建成。门外有卫兵把守，收缴了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才准他入帐。

　　入得帐内，见一老将站在上首，他花白的胡须垂过□□，两道白眉飘荡在颔下，满脸皱纹，眼眸温和。身形伟岸，穿着银白色铁甲，外面罩着一件长袍，头戴高冠，与其说是杀人无数的将军，不如说是一名老儒生更合适。

　　“草民关羽，拜见皇甫老将军。”关羽抱拳行礼。

　　皇甫嵩见他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听闻你一刀就斩杀了彭脱，不知可有此事？”

　　关羽轻描淡写道：“彭脱鼠辈，一刀足矣。”

　　“嚯嚯嚯，年轻人就是好，你此番破敌有功绩该赏，改日我会奏报朝廷言明你的功绩。”皇甫嵩对关羽的态度不以为意，反而大加赞赏。

　　关羽皱眉道：“若是老将军要奏报朝廷，便将我大哥刘备的名字报上去，我的薄名不提也罢。”

　　皇甫嵩讶然道：“击杀贼首功绩不小，你居然说让就让，嚯嚯，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大哥是何人。”

　　关羽面露得色：“我大哥刘备性格宽厚，乃中山靖王之后。我三弟诸葛亮聪慧过人，四弟张飞勇猛不下于我。”

　　皇甫嵩被他这么一说，愈发好奇，让人去唤三人前来。

　　等到刘备三人进帐，皇甫嵩大笑，“嚯嚯嚯，三位果然都是年轻俊杰，让我猜猜，双耳垂肩，臂长过膝……你肯定就是大哥刘备。白衣胜雪，翩翩公子，你是三弟诸葛亮，剩下这位满脸豪气，天不怕地不怕，肯定就是四弟张飞了。”

　　张飞惊讶道：“皇甫老将军，你怎么知道？”

　　诸葛亮淡淡一笑，解释道：“老将军机敏过人，二哥透露一点消息，对于老将军来说和全部说出来没什么差别。”

　　刘备尴尬一笑，抱拳道：“舍弟失礼，求老将军不要见怪。”

　　“嚯嚯，这点小事我是不会记在心上的，”皇甫嵩笑容不减，再聊了几句，有卫士将桌椅端进来，五人都落座，又上好饭菜，一荤一素。

　　皇甫嵩治军严，故军中无酒，饭菜不丰盛却能让人吃饱。好在刘备等人近日的伙食都是啃干粮，有热饭热菜吃，已经能够满足他们的胃口。

　　众人用餐之时，帐外忽然传来卫兵急报：“皇甫将军，营门有人自称从洛阳而来，说陛下有诏书要下达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