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春晖

2、回忆

　　“姑娘醒了？”诗诺能听到因她挣扎木床发出的吱呀声，朦胧中看见一袭白衣，束着发髻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轻拍她的胳膊，等等，她的发髻上带着的不是什么步摇、梳篦，如果诗诺没有看错，那是针灸用的铍针和大针至少有九根。可是刚提起的精神又一次陷入困顿，终究是在做梦，诗诺也不愿深究了，任由沉沉的眼皮再次将她带入无尽的黑暗。
　　回忆梦境
　　花启皇宫后园
　　“啊！”随着自己的失声惊呼，身体已经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花启国是四面环水的岛国，虽然说是四季如春，但是初秋的湖水已经寒凉了。诗诺奋力挣扎着，她原本是会游泳的，怎么现在手脚却不听使唤了？应该是刚刚跌落的时候碰到了湖边的石头，每下挣扎脚踝都疼得她有些颤栗。
　　“公主！”岸上的婢女呼喊着想要跳湖救起诗诺，却被其他几个婢女驾到一边，“谁让你叫她公主！”鹅黄色宫装衬托的白皙脸蛋上，三条蜿蜒的血红色花钿却格外狰狞了，“花启只有本宫一位公主，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花启国的皇长孙女斓雪重重扇了婢女一个耳光，忽的眼前像有一道银光飞过，直接划入湖中。等岸上的人们反应过来，封宁国的王子梦轩已经将诗诺抱出水面，到岸边稍休整了一下，待诗诺呛出了几口湖水呼吸稍稍平稳后，由挣脱开束缚的婢女扶着背起了诗诺。
　　“峰宁国的王子吧？”斓雪端详着眼前也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儿，比自己的身体还要矮小但是她却不敢靠近。今日峰宁国国君带着小王子来访花启，她在朝堂后偷偷看见了他的皓齿星眸、温文尔雅，却不想这小子也是有些身手的。“你不该出手管我的家事，这是对我们花启皇族的藐视。”
　　梦轩没有说话，背着诗诺转身想走开。斓雪鼓足勇气跑上去拦在前面。“把她给我放下！”
　　“斓雪公主的身份其实并没有得到花启皇帝的承认吧？你的父亲洛王也不过只是代理朝政吧？你的皇祖父亲封的斓冰公主虽是你叔父湘王家的妹妹，但是在花启的品阶应该是高于你的。你不承认还将他从假山上推入湖中，是谁在藐视花启的皇族呢？”梦轩冷冷的说完，径自从斓雪身边走开。诗诺在梦境里，叫作斓冰，李斓冰。
　　“轩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斓冰的胸腔火辣辣的疼，呼吸时能感到空气留到每处时的刺痛。
　　“我到你府上找你，想给你一样东西！”走出皇宫，上了湘王家的马车，梦轩放好斓冰，将一块微显剔透的蓝色石头递给斓冰，这石头怎能不熟悉呢？不就是一直在火车上睡前还握在手中的蛋白石么。真的是梦呵，诗诺接过石头好好放在怀里，可是接下来她就又昏昏睡去了。
　　湘王府斓冰闺房
　　“姐姐，姐姐？”诗诺被肉嘟嘟的小手摇醒，两只小手就扶着她的双颊晃动她的脑袋，“姐姐！”见她睁开双眼，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稚嫩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咧开的嘴角唾液滑了下来。诗诺自然的为他擦拭着。惊异的发现自己的手也变得纤小稚嫩，“不是母妃带你来的？”这稚嫩的声音也是从不受控制的自己的口中发出的。
　　“母妃来了，在前厅呢。”小男孩儿应着，回头刚好看见湖蓝色罗裙的女子盈盈而来，虽未施粉黛，肩上披着的白色轻纱却更增了几分仙气。来人即是这对姐弟的母亲，花启国湘王妃支雪华。“冰儿，好些了吗？”湘王妃上前抱过还缠着姐姐的斓澈。“冰儿，好些了就赶紧起来梳妆打理一下吧，稍后主上要来湘王府。”
　　“爷爷？爷爷不是正病重吗？”诗诺已经没有任何欲望再控制自己的“娇躯”了，她也“回忆”起了自己的名字叫李斓冰，是湘王的长女，身边还把弄手中扳指的小男孩是自己的弟弟李斓澈。而弟弟口中的这位爷爷就是花启国现今的皇帝李襄宇了，爷爷自去年年夜家宴过后就重病以致不能正常处理朝政，一直是伯父洛王李崇和打理朝堂内外，虽然屡屡邀请湘王辅佐，但是湘王因身体不适缘故推脱，只帮忙配合朝堂重臣做些锁碎事务。
　　“赶紧收拾一下吧。”母妃并没有回答斓冰的问题，面色却更显凝重。“半个时辰后直接去堂屋见礼吧。”说完湘王妃抱走了斓澈也出门准备去了，皇帝来的着实突然，而且刚刚是皇帝的暗卫前来通知的，此次摆驾意味深重。
　　湘王府堂屋
　　“父皇，在等孩子们吗？”见皇帝进了堂屋端坐下后一直没有说话，恭立在一旁的湘王李崇銮上前询问。
　　皇帝略微点了点头，“你不想接受的东西，就让你的孩儿陪你接受好了。”语气虽然极轻，却还是散发着怒气与威严。眼前这不争气的儿子，偏偏因为不想兄弟间残杀而频频拒绝自己要授予的皇位，他根本不明白若他这个老皇帝不在了，他会面对怎样残忍的局面。
　　“父皇，孩子们还太小，”湘王还欲再说什么却看到皇帝露出慈爱的笑容向前招手。回头一看，是雪华带着斓冰、斓澈前来了。三人跪拜之后，斓澈跌撞着起身跑到皇帝近前。“澈儿！切勿冲撞了皇祖父！”湘王赶忙拉住斓澈。
　　皇帝皱眉，有些吃力的伸长胳膊从湘王手中夺走斓澈，他的身体确实太不爽利了，端坐这么一会儿都已经感到体力不支。斓澈顺势过来让皇帝也顺势像后面靠了靠。“斓冰，你也过来！到爷爷身边来。”
　　斓冰应声也走到皇帝近前。爷爷脸上的皱纹可能是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深刻，每条沟壑之中不知藏了多少风霜，爷爷不再是任由自己骑着脖颈随自己意愿在花园中奔跑的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了，他的气息都让人觉得那是可以触碰到的分明的虚弱和苍老。
　　“斓澈，你的姐姐是我花启的明珠，你是我花启的勇士，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姐姐，保护我们的国家。”皇帝让斓澈看着自己，严肃的说着。从腰间拿出手掌大的金丝楠木盒递给斓澈。
　　湘王倒吸了一口凉气扑通跪在地上，“父皇，万万不可呀！”
　　斓澈双手结果盒子想要打开，皇帝轻抚斓澈的小手，“孩子，等你想做爷爷这样的人时，再打开吧。”祖孙俩像是完全忽视了湘王的存在。斓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将盒子怀里，“我一定要做爷爷这样的勇士！保护好我们的国家。”嘴里念叨着，还是忍不住晃了晃肥硕的身躯，盒子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即使发出声音这年仅五岁的孩童怎能猜到那是花启的帝王印与帝后玉呢？湘王颤抖着看着年迈的父亲，其实他从未严厉对待他，可能也恰是因为他对他不够严厉所以他才没有成长为他希望的样子吧，或许这是他们父子最大的遗憾和隔阂了。他不是不想保护他们的家园，可是现在在哥哥手中不是也很好吗？哥哥对皇权的热忱父皇难道没有看到吗？而且这么多年来哥哥也为做一位帝王不断的努力着，在他执掌朝政时的喜悦与得意，父皇应该高兴才是啊。湘王着实想不通父皇为何还要这样固执地不去信任自己的皇长子。

　　还是昏昏沉沉的，诗诺不知不觉又进入昏睡了，而接下来的画面就变得混乱且难以接续。
　　皇祖父离开湘王府的翌日清晨就魂归极乐了，而洛王选择秘不发丧且不许湘王觐见。直到峰宁国国君和王子回到峰宁国都之后，皇祖父辞世的消息才传开，国丧三日，全国百姓闭门哀思。
　　可是朝堂之上却不安静了，皇祖父留下了继位人选的悬念。一部分朝臣认为洛王一直代理朝政，且为皇长子，理应继位。而大部分的朝臣竟然以“湘王仁爱温和、勤政恭俭，虽无冕已成其姿，虽非长不悖其贤”的理由支持湘王继位。好一个无冕已成其姿，洛王一怒之下，启用兵权，夜袭湘王府，湘王府数十门客、数百丁奴皆身首异处、难觅全尸，这其中也包括了湘王妃支雪华与湘王子李斓澈。湘王府被付之一炬。而湘王则被囚禁在花启的水牢里整整三天三夜后秘密处死。
　　原本也难以幸免的斓冰只是因为在事发前一天被斓雪“邀请”到都城一隅的净庵下棋，拖进柴房欲次日为其剃度而逃过此劫。
　　洛王拿出湘王暗通峰宁国的证据并称花启王之死，峰宁难脱干系并自称花启新帝即日登基，半数朝臣或被迫害，或称病卸甲。此事激怒峰宁王，峰宁王派兵欲踏平花启岛国，花启国一时间举国惶乱。花启新帝李崇和未料与峰宁兵力差距悬殊，见状提议公主斓雪与峰宁皇长子梦辕和亲，以平息自己所造之谣言，并奉献出花启靠近峰宁国的全部水域已明诚意。
　　诗诺只是觉得在梦中逃出净庵柴房后不断的向前跑，向前跑，一直跑到湘王府，那里被士兵把守巡视，浓烟萦绕。而城中也贴满了自己的画像，被悬赏缉拿。她又不断的跑着，因为已经有人发现她的踪迹，想要活着，她只能忍着剧痛，不断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