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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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想，若我不是祁云山庄的二庄主，不是祁风，我也许就能像平常人一样，过得单纯、快乐一些。可惜这样的假设只怕是永远都无法实现的，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是祁风，是祁云山庄的二庄主。
所以我只能站在这，站在这代替已然战死的大哥，守着这祁云山庄，守着这无望的胜利……
皓月当空，澄清万里，夜雾乘风，似水流云。
祁风一袭白衣站立风中，举目眺望，飒飒扬衣。
雪衣轻剑，丰神如玉；闲逸山水，羽冠巾纶。这便是世人眼中的祁家二公子。
一直以来，对于江湖人来说，祁云山庄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一个家族要在江湖上立足，无非就是：财富、声誉、权势以及武力。对于祁家来说，这一代的家主祁凌（也就是祁风的大哥），早已将这一切发扬到了极致。因此，在祁凌的盛名之下，世人对于祁风的评价也就只有这显流于外的淡泊了。
盛极而衰，强极则辱。
在这点上，其实，祁家的当代家主祁凌要比祁风看得更通透。但是他仍然必须要将祁家推向那个极致。只因为那是作为祁家家主的责任。
对于祁风自己来说，他的幸运在于他并非长子，所以祁家的责任他也无需承担太多，所以他可以尽己所能的去享受他人所谓的闲逸。世人眼里的淡泊，并非是由于他的无争，而是他的通透。
踏着鲜血树立起来的齐云山庄，有一天，自然也会在鲜血中倒塌。
只是，让祁风所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让人措手不及……
“二公子，外面风大，小心身子。”老管家唠叨着走向祁风，替他披上外衫。
“我知道了。”祁风轻咳着拉上外衫，“福伯，你怎么还没走？大家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弄得差不多了，大部分的都走了，还剩下的就是我们几个老仆了。”
两个时辰前，祁风已经下令将齐云山庄里的人都遣走了。
收回远眺的目光，祁风一边缓步向内院走去，一边吩咐道：“福伯，替我更衣吧，他们也该快到了。祁家或许是不行了，可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得的。我这边忙完了，你也回去把东西整理了，带着剩下的人走吧。”
“二公子！老奴，老奴要留下！”福伯颤微着跪倒在地“我们都是在这待了大半辈子的了，留下的也不会在乎这条老命了，只求二公子莫要再赶我们，让我们与祁云山庄共存亡。”
望着眼前这个在祁家呆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祁风不由轻叹了口气。“你是嫌祁家的血流得还不够多吗？渭水一役，大哥战死，祁家精英尽丧。现在的祁云山庄早已不是慕容家的对手，你们又何必要硬蹭着寻死呢。“
“二公子……请二公子随老奴一起走吧……”
“福伯！你怎得糊涂了呢？我是祁家的二公子，是祁云山庄的二庄主。别人能走得，我也能走得吗？”祁风轻笑，“去吧，别再让我，让祁家背负更多的血债了。”祁家的血只需流到我为止就好……
祁风很少出手，因为齐云山庄二庄主的身份让他无须轻易拔剑。可今天也因为这个的身份，使他不得不拔剑。
矫若游龙，行云流水。
翩若惊鸿，如梦似幻。
只要看过祁风出手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也只有祁风这般的人物才配得上这两句话。只不过，今天，在这一场腥风血雨中，已经没有人有兴趣去欣赏了。
祁风轻轻地舞着，在血染霜月，尸横遍地的青石阶前，回风舞雪，飘若惊梦。白色长衫已是血色斑驳。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倒下的人的，连他自己也已分不清了。
月华浸血，绵延至脚下。祁风只能轻轻的叹息，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舞多久，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现在倒下。只是想见见，看一眼那个亲手杀了自己兄长的人。并非想报仇，只是单纯的想看看，看看能如此轻易地毁了这个祁云山庄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恍惚间，几张熟悉的身影跃然入目。“二庄主！属下无能，护卫来迟，还请二庄主恕罪。”
祁风迟疑的顿了一下，剑锋划过衣角。“为什么？”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听从命令，为什么到了这地步还要来奉贤你们的忠心！
“生是祁家的人，死是祁家的鬼。二庄主，属下愿与庄主同进退。”
“死守祁云山庄！”
“你们……”一时无语。触目所及的是一张张坚定的脸。祁风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一句话，他们立刻便会冲入那片血色中为祁家尽忠。
片刻之后，在所有人的惊谔中，祁风带着心底无声的叹息，做了一个祁家人所不该做的决定，
“撤退吧。”
仰天，月夜下的星空依旧清澈。只是自己也许再也无法去面对早已战死的大哥了。是懦弱？是无能？还说慈悲？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对于江湖而言，祁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多余的血实在是不该在流了。
……
“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堕了祁家的威名。”
“风，祁家男儿，宁可战死，不可屈膝。以后，山庄就交给你了。”
……
祁风带着一声极轻的叹息，遥望渭水。
你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了吗？你早已知道渭水之行定难回归了吗？可是你还是要去。因为你是祁家的家主，因为你不能落了祁家的声誉，不能扫了祁家的威名！所以你可以那样毫不犹豫的带着他们血染渭江……
这就是江湖吗？
可是，真的做不到。
眼前的这些人，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为祁家而战，为祁家而死。这是祁家人一出生就已经决定了的命运。我自是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如何能要我看着他们也为祁家流尽最后一滴血？那也许是他们的愿望，与山庄共存亡，可是那不是我的。我要，让他们活下去。
大哥——
祁风轻轻的喃呢，自己似乎让大家失望了。也许自己应该带着他们死守到最后一刻，最后力竭而亡。这样才是世人眼中祁家二庄主所应该做的。那样就能成全了祁家的威名，这一段也会永远留在武林的历史上。如果是你，一定会这么做吧。你总是那样的高高在上，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祁家的骄傲，祁家的尊严，祁家的威名。可是我实在做不到。我是祁风，一个不像是祁家人的祁风。我无法像你一样用鲜血去铸就一个已然成为过去的历史。
望着那一张张透着惊讶的失望的脸，祁风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似乎做了多余的考量了。祁家的侍卫又怎会在乎生死呢。忽然发现，原来众人皆不畏死，偏偏我是狗熊啊。一群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而自己却不得不替他们在乎……
“祁家要的是能尽忠的男儿，可不是倒在这的死人。”祁风一贯俊雅的脸上浮起无奈，“你们那么想在这儿为祁家殉葬吗？舍身取义？怎得就不想想为我祁家东山再起呢，这就是大哥教你们的忠心吗？”
“庄主教训的是，属下知错。一切但凭庄主吩咐……”
望着眼前这些中心的属下，祁风的嘴角划过微笑，是的，一定会活着出去，自己一定要带着这些人活下去，不是为了尊严，不是为了祁家的，只是为了生命。
祁风的笑容，如春风化雨般，轻轻掠过，融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那一刻，对于祁风来说也许只是一个瞬间，可是对于齐云山庄的所有人来说，祁风的笑，却让大家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不愧是祁云庄的二庄主，到了这地步还能想着东山再起。祁二庄主以为真能如此轻易的走出这祁云庄吗？”一片绯红中，缓缓传出男子低沉的声音。踏雪无痕。说话中丝毫不影响流畅的身法。祁风凝神而立。果然慕容世家又怎会只派些庸碌之辈。只怕这一次生死难料了。
“等我出手之后，你们立刻向西突围，过临江再思汇合。记着，要活着……”祁风低声嘱咐之后，不待回答，便已纵身而起，飞向来人。不能等，只有抢得先机，才有突围的可能。
“祁风讨教了。”
祁云山庄风和着落日，吹起阵阵血腥。祁风的剑已颤，气已乱。藏青色的石板路，已经被血染成了黯红。那是死在自己剑下的，以及自己不及救下的。终究还是只能看着他们魂丧祁云庄。
带着难以相信的震惊，祁风冷冷地望着眼前的黑衣人。“是你？竟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除你之外还有谁会对祁云山庄如此了解，还有谁能如此轻易的杀了大哥。邵翌！”
“错了”无视祁风的愤怒，来人缓缓吐出四个字，“慕容少翌。”
祁风忽然发现自己真是个傻瓜。渭水的血染江面，祁云庄的尸横遍地，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源于自己的错误。竟然天真的相信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想笑，大笑。可是笑不出来。所以只能咳嗽，拼命的咳嗽，咳到撕心裂肺，咳到眼泪横流。
原来，那只是一场梦。难怪你总是有意无意的问着庄里的情况，难怪决战之前你说有事要走，难怪……大哥要自己殉节。原来他早已知道了。早已知道是我的无知造就了这样的结局。
祁风倚剑而立，惨白着脸望着眼前的人。“为什么？”
真的不明白，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那个笑着抱住自己许下一生的人，为什么只是一个转身，就成了杀害兄长，毁自己一生的人。
难道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吗？只因自己是真的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为什么不只是对自己一个人就好，为什么要带上这么多人呢？带上整个祁云山庄呢？为什么！
有什么难以察觉的东西从慕容少翌的眼中闪过，祁风听到他冰冷的回答。“因为我是慕容天远的儿子，是慕容家的少主。”
看到他眼中闪过的一抹无奈，祁风不由冷笑。“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一切不都是遵循着你的意愿实现了吗？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打探祁云山庄的情况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你的计划之中了。”
一阵沉默之后，慕容少翌突然开口。“其实，原先的计划是让想少雪去诱惑你大哥。可惜他实在是滴水不漏……”
“所以你们就转而向我这边着手，是么！”祁风苦笑着轻咳。自己果然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
“你放心，我答应过雪儿，绝不会伤你性命。所以，就委屈二庄主跟我回去做客了。”他说，“来人，请二庄主上车。”
性命？到了这地步我还会在乎自己生死吗？只是，有些话我一定要问个明白。“等等……”
慕容少翌挑眉望向我，“还有什么事吗，祁二庄主？”
祁二庄主？真是可笑。这个男人，这个在我眼前的男人，十天之前，还将自己搂在怀里，亲昵的叫着风。“有一个问题。”
“什么？”
“告诉我，你说爱我，是真的吗？”
许久，慕容少翌只是怔怔地望着我一言不发。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而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开口了。依然是毫无感情的声音。“你以为，慕容家的少主真会违悖伦常，喜欢一个男人吗？”
违悖伦常！
祁风忽然很想笑，可是却觉得好痛。钻心的痛，痛得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弯下腰拼命的咳嗽……
风，我爱你……
风，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风，相信我……
乡音尤在，人事已非。
祁风不断的咳着，颤若秋叶。是宿疾发了。血不断的从祁风的嘴角溢出。可是祁风一点都不想运功压制，最好就这样咳下去，咳到死。只要自己死了，这出闹剧也就可以结束了。
“祁风！”慕容少翌快步上前扶住了即将倒地的祁风。
“怎么，慕容少主是在担心吗？”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眼中不经意间流出的担忧与焦虑，祁风轻笑。虚伪。“慕容，到了这时候，你还要演戏么？何必呢？你已经将我逼到了这个地步，这出戏也该落幕了。”
看着祁风带着讥讽的微笑，慕容少翌微微皱眉，“风，我以为，你很清明的，这不过是江湖而已……”
“请叫我祁二庄主”祁风推开慕容，缓步走向车碾，“有资格叫我风的人，都已经死了，死在慕容家的长剑之下了，慕容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