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默花言》颜谆

7、第六章

　　第六章
　　第二天就是宴辰，地点是第八重天刚入眼的浮石群。
　　他们的舞台是最大的那块浮石。在那块浮石之上还摆了八块稍小一些的浮石。最高的是轩辕的席位。然后依次而下是紫微星君，北斗星君，南斗星君，玉清星君，玄灵星君，七曜星君，武德星君。巨大的浮石之下就是各种大小的浮石一个一个，从散仙到四神，一堆一堆的天神分布在不同大小的浮石之上。人数之多是数不过来的，但是立在貌似很小的浮石上却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天边的星辰如同洒在天上的碎银，然后刹那间被浆洗了一般的白色天幕罩上。宴辰已然开始了。轩辕高高坐在浮石之上，微笑不语。他穿了一袭金色的衣衫，更闪耀的他圣光满身。众神匍匐，跪倒在地。
　　轩辕高贵的抬起双手，然后护胸。他一直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也一直都没有散去。
　　濮阳天逝还没有来。协天幽翼随着众神起身，却忍不住抬起头寻找着他的踪迹。
　　再不来就真的来不及了。
　　就在他远望之际，天边忽然掠过了一道剪影。他心底一惊，却舒出了一口气。
　　濮阳天逝在天空中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扑展着羽翼，众神忍不住都抬眼看着那抹纯白色的身影掠过天边。他身上闪耀的星芒压过的天边升起的金光，他纯白的羽翼令浆洗的天空都黯然失色。
　　他降落在那块巨大的浮石之上，他单膝跪地。
　　他今天穿的仍是一身纯白，却不是那日北斗星君的华贵装束。而是比那件衣服还要华丽的一件舞衣。身上缀满了淡蓝色的宝石，却比不上他双眸的璀璨一丝一毫。白色的衣服上还有不少半透明的飘带，好像一倏忽就会羽化成烟。
　　“君上，宴辰快乐。”他的笑意有些苦涩。轩辕的笑意也有些苦涩：“谢谢。也欢迎你回来，天逝。”说罢他把左手举了起来，示意恭敬下跪的濮阳天逝起身，然后他又道，“怎么？还在生气吗？”濮阳天逝站起来，收了背后的羽翼，挑眉。棱角分明的脸上带了一丝悲凉：“自然。君上一日不放弃征战，我就恼怒一日。”
　　协天幽翼抬着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他和君临天下的他，如此暧昧的对白。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阵不愉快。他摇了摇头，自己不该去亵渎伟大的全职全能之神轩辕，罪过罪过。
　　轩辕收回了手，颔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今日是宴辰，我们不谈兵事。何时起舞？”天逝环顾四周，与昂首看他的协天幽翼的目光交汇，轻轻笑了笑。协天幽翼本也想朝着他笑，然后才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勾起嘴角朝着他稍微笑笑，稍微也好。他就蹙着眉朝他点点头。濮阳天逝摇摇头，依旧是笑。
　　他告诉他，不要误会。
　　他也摇摇头，却依旧蹙着眉。
　　他告诉他，我没有。
　　他的笑意更浓，转回身朝着轩辕道：“嗯。但是风皓没有来。”轩辕在听到夏风皓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也有些蹙眉，他道：“没有他不可以吗？”濮阳天逝垂下头，看着自己精致的白色靴子，双手有些微微握起：“不。只有他最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有他每次都能猜得到我想要跳什么舞。如果没有他的琴为我伴舞，今日的舞就没有意思了。”
　　他的话音刚落，天边忽然“叮咚”两声琴音，如闻天籁，饱满而不失华贵。那一抹黑漆的影子倏然出现在巨大的浮石之上，乌黑的发丝上唯有一缕另类的红色，惬意的垂在额前：“呀。对不起，来晚了。”濮阳天逝笑着看了他好久，然后张开双臂把他抱在怀里：“死小子现在才来。”他越抱越紧，很明显的要把夏风皓勒死。
　　夏风皓大笑了几声，道：“我都道过歉了好吧。你再勒我马上就走。”濮阳天逝抬起头，看着他刀削一样的下颚，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你要是走了我就派遣北斗星君麾下所有召魂士，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捉回来。”
　　协天幽翼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自己都可以听得到骨头嘎吱嘎吱的响声。就是觉得很郁闷，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对天逝那样温柔的笑，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好像，好像有封印封在自己的脸上，连稍稍牵动一下嘴角都不可以。
　　如果自己也能笑一下多好呢。
　　该死的协天幽翼，想什么呢，你不是协天家的骄傲吗？你不是要摆脱儿女情长做你无欲无求的四神之青龙吗？这样不是很好吗？濮阳天逝有他爱的，反正也不是你，不是挺好的么。
　　但是他在帝苑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濮阳天逝你告诉我什么意思啊。
　　他脚下一转，不受控制似的跃上巨大的浮石。他身旁的协天青佩一惊：“哥——”濮阳天逝见他蹿上来，笑了好久，看着他看着看着，一直看着。但是怀里仍是抱着夏风皓。协天幽翼也看着他好久好久，久到再一次连时间都忘却了。

　　——很久很久之后的曾经，当我再回到那块巨大的浮石之上。才发现那一刻深深刻刻的嫉妒，那一刻他故意的坏笑，心底那一刻轻轻轻轻的悸动。都如此值得怀念。
　　但是在当初那一刻，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去抓住。都是任那些记忆泛黄，流逝。——

　　他收回了眼神，抽出腰间的竹箫，道：“开始吧。”濮阳天逝乖乖收回手，理了理有些乱的银丝。协天幽翼才注意到他的发今天束成了很多很多个小的发结，数量不多，淹没在洪涛一般的银丝之中。他看着濮阳天逝，但濮阳天逝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调着琴弦的夏风皓。
　　待三人就位，铮铮琴声勾起，协天幽翼也垂首含住了竹箫，濮阳天逝眼波流转，呆呆立在中间不动。
　　与练舞的时候不同。
　　协天幽翼蹙起了眉，合着夏风皓的曲调行曲，始终盯着濮阳天逝的脸。他轻轻的垂着眸子，狭长的眼线衬着他清冷皎白的脸，有些淡淡的哀怨。行曲至一个勾起，他才起舞。
　　他抛出了挽起的袖，御起真气在天空中画了个弧，腰身如同水蛇一样扭动。协天幽翼想骂他句蛊惑人心，但是无奈自己吹着箫，不能说话。濮阳天逝蓝色的双眼依旧如晨星一般闪耀，他银色的发丝仍然如此动人。他转了几个圈，从袖子里抛出了不少星星点点。远看以为是什么法术，其实不然。
　　天界的底层仍然保持着人界的金钱制度，买衣服吃饭仍然是拿钱说事。他抛出去的就是一颗一颗的银子。当然对于高层来讲银子这种东西算不得什么，比石块还没有价值。但是对于底层的散仙来讲，银子就是天下。于是在低层的浮石群里引来了不少骚动，当然都是散仙们在抢银子。
　　濮阳天逝用袖子遮着自己下半长脸，纯洁无害的“嘻嘻”笑了几声，声若银铃。
　　很多天神看不清他的眼神，也跟着他在笑。
　　但是协天幽翼看到了，他在蹙眉。
　　他的眼神很吓人，冰蓝色的双眸，像吐着蛇芯的毒蛇一样，一点一点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毫不客气的给一口。
　　“好了天逝，不要闹了。”夏风皓依旧垂着头拨着手下的弦，行云流水，“我不是回来陪你玩的。”濮阳天逝依旧遮着自己的脸，用另一只袖子摆弄着浮石上细小的沙砾，然后双腿飞旋着舞。众天神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身上，协天幽翼与大众相同。
　　他的舞很快很美很柔，和练舞时慢慢的扫地不一样。
　　就在他出神之时，忽然一声龙吟，他看着一道剑光飞上了濮阳天逝俊俏的脸，他忍不住停下了箫。下一秒，他看到濮阳天逝拿着剑，追风骋电一般冲向了轩辕。剑尖之指轩辕的喉咙！协天幽翼把竹箫丢到一边，拔出了腰间的青枫，御着飓风追上他的脚步，一剑格开他凛冽的攻势。
　　濮阳天逝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轻佻的笑容。
　　他手里拿的，是他前些日子铸给他的剑，就是那把被他赋名为修罗的剑，那把集合了不知多少怨灵的剑。协天幽翼无暇顾及，飞快挥舞着青枫。濮阳天逝的剑很快，快到惊鸿耀眼都不及他的三剑之速。
　　两把宝剑均为玄铁所铸，硬度不分轩轾，双剑相交“叮叮当当”响个没完没了，好不灿烂。刹那间天空中雷火电光，比白昼更亮了三分。
　　濮阳天逝玩味似的挑着眉，他舞剑的样子不似舞蹈，而当真是招招夺人性命。协天幽翼丝毫不敢怠慢，一剑一剑的回击，却不忘忙里偷闲的进攻几招。
　　两人可以听得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却丝毫没有松懈，实打实的一剑拼一剑。协天幽翼一侧身，反握住剑柄击了一下濮阳天逝的右手腕，痛得他立马用左手接剑，直挥向协天幽翼劈来的左手。
　　停，等等，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