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华裳 珠子

11、十一

　　十一．
　　“想什么呢？完毕。”袁朗眼睛盯着前方，漫不经心的问身边的话三多。
　　“想你。”
　　“想我什么？”袁朗看着迫击炮在雪林边缘掀起硝烟雪雾。
　　“想不出来。”许三多说完就闭嘴不再吭气。
　　“告诉你啊，其实我贪生怕死。”袁朗碰碰许三多，笑。“别跟别人说哈。秘密！”
　　形容袁朗的词，很多。不论是在A大队内或A大队外，一抓一把一拎一串。正面负面，贬义褒义皆有。传到他耳朵里的自然也是极多极丰富，听到后是一笑置之还是找个由头跑跑负重越野五公里顺便攀高峰赏日出月落，视具体情况而定。
　　但贪生怕死这个词似乎跟他搭不上联系。完全搭不上。
　　“队长，这开着群通呢。”许三多也笑了。
　　袁朗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听在ZACK耳里很刺的慌。“我还没玩够呢。”
　　“队长的意思是，他还没玩够我们。”成才在耳机里悠悠的接道。“所以怕我们死。”
　　“他告白呢。”A2在耳机里乐，“常相守，进批新瓜告白一次。”
　　袁朗感觉到ZACK在看他，他没理，只管笑。
　　“队长放心，我坚决不走你前头！”A3声音有些虚，夹在炮弹的炸响声里。“怕你们把我追悼会开成欢送会。”
　　“A3，报告情况！”袁朗的笑一下子敛了，忽然的让ZACK感到微愕。
　　“小腿弹片穿透伤！”连虎扯着嗓子，“我们马上回去。”
　　“操！松手！”A3忽然吼一声。
　　“滚！”连虎气喘吁吁的回骂，“别让我敲晕你！”
　　“你敢！！”
　　“受伤了还硬个屁！”耳机里又一声炸响，连虎闷哼一声。
　　不用袁朗说话，许三多已经跳出匆匆布置的掩体过去接应，让他意外的是ZACK也同时跳了出来。
　　先于许三多与ZACK开枪的是成才，他的狙击阵地竟出人意料的设置在最前方，几发□□已经在他身边炸的此起彼伏，如果不是他选择的狙击阵地优良，肯定被活埋。
　　88狙击枪击发时，那种枪响独特悠长，像叹息。对连虎A3威胁最大的那门迫击炮，边上的炮手身子一歪栽在炮身上，整个撞翻。
　　敌方通晓弹道学的副炮手马上标示出成才的位置，不出片刻狙击阵地已经被对方急促射的四发炮弹掀上了天。狙击手在战场上可以说是最招敌方恨的存在。为了消灭一个狙击手而呼叫炮火支援，把所有疑似狙击阵地炸平的事，屡见不鲜。
　　枪响后就及时撤出的成才提着枪跑的飞快，但他与连虎A3 的直线距离过远，无法帮手。
　　许三多在雪地上跑的很快，而ZACK长年呆在冰天雪地的俄罗斯，比他更快，弯着腰身形矫健，像捕食的豹子。
　　连虎与A3仍陷在迫击炮的射程里，但方才由于成才一枪威慑，对方的注意力暂时集中在了狙击手上，为两人赢得了几分钟的时间。
　　许三多与成才看到抱着A3跑的跌跌撞撞的连虎时，有些明白为什么A3会破口大骂。
　　那是公主抱。
　　华丽丽金灿灿的公主抱。
　　事后成才发誓他看到A3脸色在青红黑白之间变幻了N次。当然因为他距离过远不太可信。但向来挂牌心狠手黑准流氓的A3难得无言以对。
　　卧倒，翻滚，转移到一株枯黑的树桩后，许三多精确的点射在敌人拉开的散兵线中间突兀的打出一块空白。
　　对方火力马上被吸引过来，树桩上梆梆的着弹声让人心里发毛。
　　“交替掩护，走！”ZACK的枪法也极好，说话间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笑给忍下，才能保持一张脸面无表情。这几天，演戏演的真快穿帮了。
　　对方对面前这片开阔地有着顾忌，但许三多，成才与ZACK三人配合，且打且退，车臣武装也是凶悍勇武，听见枪响就眼红的主儿。自从接上火后，还没从这小队身上讨得一丝便宜，自己倒是损兵折将，在雪林里又中□□埋伏，伤亡不轻。火气全被引出，当下后面重火力支援，呈合围之势全线压上。
　　连虎额头的伤口颇深，血流的冻住半边脸，跳进掩体时那副狰狞吓了成才一跳。
　　“没事。”连虎捧起把雪胡乱抹了把，揉揉被血刺激的发疼的眼睛，右肩一晃把95突击枪甩上来抓在手里，借着惯性哗一声带上板机。
　　“它救了你一命。”袁朗解着A3的防弹衣说，“后背三块弹片，任意一个再深点，你就去了。”
　　A3低头用军刀割着裤管，他腿上可没有防弹衣保护，左小肚腿上一处弹片造成的穿透伤，血如泉涌。
　　穿透伤一般都很吓人。进口一端只是一个小孔，但高速旋转甚至翻滚的子弹或弹片不但会把伤口内部搅的一蹋糊涂，还会在出口带走一块酒盅大小的肌肉组织。
　　A3猛吸口凉气，闷哼着一拳狠砸在袁朗肩上。后者正把消毒用的酒精一股脑倒在伤口上。
　　“你打击报复！”A3咬牙。
　　“没错！”袁朗坦然点头，反手握住A3的拳头，另一手撕开急救包。
　　A3抽回手，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嘴里咝咝吸着冷气，“队长，完毕他们要顶不住了！”
　　“受不了就打针吗啡。”袁朗把急救包扔给他。抓枪，捞过弹夹，利落的纵出掩体。
　　“没门！我还没祸害够呢！”A3剪去伤口周围破碎皮肤肌肉准备缝合边说。“把鞭炮踢过来……他也有伤。”
　　没多久，A3就想把连虎头上缠的绷带换个地，勒他脖子上。
　　因为连虎很正气凛然很沉着冷静的说：“A3，该减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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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骁龙整个人埋在雪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狙击手训练里最大的考验就是潜伏。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委实轻易之极。
　　他听到雪被踩实时发出的咯吱声。山沟拢音，远远传来。
　　有人。
　　不是齐桓。
　　也不是老A，老A的雪地作战靴踩起雪来不是这个动静。
　　他冷静的判断着。
　　不止一人。
　　灰狼。
　　距离不足六百米。
　　兰骁龙静悄悄的从雪里向后挪去。

　　如果不是冬季，这里应该是处滴渗的山泉。但现在满山壁挂着的全是剔透冰凌。圆椎形的冰柱一串串直连到地面。脆弱与尖锐矛盾统一。
　　兰骁龙仰卧在雪地上轻轻折下一支，然后人像蛇一样滑沉入黑暗。
　　灰狼雇佣兵离他的距离大约五百米。
　　齐桓距他大约一百米。

　　齐桓每迈下一步都加倍的小心着，但当一根冰椎从雪层下像毒蛇的牙一样钻出时，他躲的仍有几分狼狈。
　　兰骁龙出手的角度与位置算的很刁钻，甚至很恶毒：齐桓的两腿中间。
　　冰椎太过脆弱，隔了衣服几乎就没有杀伤力。如果齐桓不躲，问题也不大。但问题在于，在昏暗光线下，他没认出兰骁龙手里拿的，究竟是什么。
　　他闪了一下，兰骁龙右手收回，左手疾电般的握住齐桓右腿腕，猛地一拖。
　　失去平衡齐桓无可选择，仰天摔倒的同时借着手中95突击枪的枪身在地面上一撑，挺腰扭胯，左脚狠踹向兰骁龙颈部。
　　兰骁龙身子一耸，用肩头抗下一脚，身子就势偏转，把齐桓来不及收回的左腿紧夹在腋下，朝反方向用力扭折。
　　膝盖腿骨传来剧疼让人怀疑几欲折断，齐桓脸色发白知道要坏。刚弹起来的上身被兰骁龙死死制住，兰骁龙力量比不上齐桓，但齐桓的格斗套数优点劣势，他实在太清楚。在老A时齐桓就屡屡输在他这一招上。
　　脚一动把95突击枪踢开一边。兰骁龙仍捏在手里的冰椎，尖端已经抵在齐桓的眼睛上。只要手上用力，刺破眼球再扎入大脑，轻易。
　　瞬间开始瞬间结束，扑腾起的雪花还没落地。
　　“交易。”兰骁龙开口。冰椎不动，齐桓眼皮上传来彻骨冰凉。
　　“嗯？”齐桓全身肌肉紧绷。
　　“合作。我不杀你。”兰骁龙声低音急。
　　“屁！”齐桓回他。
　　“灰狼冲我来了。”齐桓刚想张嘴，兰骁龙已经再度开口：“不然你我都是死！你不是铁心要抓我回国？”
　　齐桓沉默。
　　“你就信我一次。”
　　兰骁龙捏在手里的冰椎尖上，一滴水珠晃了晃，掉下来落在齐桓眼睫上，他一眨，滑洇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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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三多成才ZACK三人交替掩护着向己方阵地撤退。在成才准到恐怖的枪法充分发挥下，六门迫击炮甫自林中出现，不是炮手就是一旁弹药手，接连胸口眉心中弹，溅血栽倒。
　　但成才并不轻松，半数火力全部向他集中。成才不停的转移阵地，连串子弹追着他一路腾起篷篷雪雾。
　　95突清脆的枪声乍然响起，一身狼藉如同雪人的许三多正从雪窝里挺起身，明亮的枪口焰在雪地里像绽开金灿花朵，死追着成才重机枪手第一个被击中。
　　此时许三多的射击方式，有个颇为难听的外号：自杀式射击。简称送死。
　　无托的95突击枪后座力较小，许三多射击时要避开受伤肩膀，速度难免受到影响。敌方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过来，许三多单薄的火力抗不住飘泼而来的子弹，马上被压制在隐蔽物后，再无法腾出手还击。
　　一直没怎么开枪的ZACK不知何时已经潜到许三多右侧，趁着对方注意力在许三多身上，摸索着拖过身后的枪挂榴弹发射器，装好。闪电般半跪起身，黑色榴弹划出一道虚光在对方的阵地里轰然爆开。
　　ZACK打出的榴弹正钻到两门迫击炮之间，灼热弹片爆进一侧的弹药箱，里面的炮弹冲天而起，漫空烟火一时炸开，猛烈的殉爆让地面为之颤动，气浪弹片横扫披靡。若不是对方散兵线拉的很开，伤亡不止于此。
　　三人在绝对的劣势下把一门60毫米迫击炮击毁，顾时让对面敌人红了眼睛，合围包抄，猛扑过来。重机枪低沉的吼声听得人心里发虚，明朗的天空下金红弹幕交织如网，完好的迫击炮则保持在三人有效射程外，炮弹当头呼啸砸落。声波震耳欲聋。
　　“冷静！冷静！”成才晃晃脑袋喃喃自语着，雪雾升腾严重干扰视线，瞄准镜里迷糊一片。
　　现在许三多与ZACK两人在他前方，那片雪面已经像开了锅一样，被轰的沸腾起来。完全看不清两人情况如何。空自着急，却不能妄动。满头满脸的雪被体温融化又迅速冻结，才一眨眼睫毛就粘成一片，成才举袖用力揉蹭，忽然觉的后背一阵发麻，眼角瞥见微弱反光一闪。
　　操！成才马上近乎本能的据枪向右侧拼命翻滚，一发子弹近距掠过，强大的气流拍的他半张脸完全麻胀再无感觉，粘在肌肤上的冰屑纷纷散落。
　　狙击手！又是狙击手！成才把身体缩在树桩后一动不动。偏偏是这个时候！天知道这个狙击手到底等了他多久。
　　狙击手对狙击手。
　　另类的王见王，死棋。
　　A大队变态的训练方式在生死交关的一刻显示出不可忽视的作用，成才拇指弹了一下，从战术背心里挖出反射式瞄准镜用最小的动作装到枪上，三秒。但枪口探出隐蔽物后的同时，狙击手已经发觉，一发子弹，瞄准镜粉碎。
　　身后伸出一只手，搭在腿上，轻拍。
　　战场上神经永远处于待战状态，这样的忽然接触是绝大忌讳。但成才却精神一振。“队长！”
　　没空去考虑袁朗是如何，什么时候摸过来的。反正此人神出鬼没功无人不知。成才举手成拳，在眼边放了下，示意对方有狙击手。
　　袁朗看着雪雾弥散弹幕如网，不由也一皱眉。
　　“完毕还在里面。”成才急道。
　　“回去削他！”袁朗低声骂。“狙击手位置？”
　　“无法确定。”
　　“我当诱饵，你几分把握？”袁朗打量了周围地形，轻描淡写的问他。
　　成才愕然。一时无语，引得袁朗回头看他。“我都信你，你不信？几分把握？”
　　“百分之百！”成才重重点头，斩钉截铁。
　　“准备！”袁朗蓦的一拍成才，下一秒人已经从隐蔽物后纵身扑出。
　　成才咬牙，踊身跪姿据枪瞄准射击瞬间完成。对面的狙击手刚刚够上狙击位，这边他手指已经松开扳机。
　　“清除。”
　　成才声音有些虚软，袁朗在射击的间隙挪过去，伸手戳戳他脸。“酒涡。”
　　“嗯？”被袁朗出乎意料的举动弄的一愣，成才恍神。
　　“休息够了给我回神！”袁朗改戳为掐顺手下巴一兜熟练之极，调戏完毕，闪人。
　　妖……孽！成才当场失语，一边开枪掩护许三多与ZACK后撤一边拼命压住满身的鸡皮疙瘩。
　　“许三多，报告情况！”袁朗在通讯器里连喊几声，毫无回应。

　　许三多一身狼狈。
　　屁股后面被子弹追着撵着的感觉不好受，要是再加上炮弹的炸响弹片的横飞，更加惊心动魄。
　　新兵怕炮，老兵怕枪。这条在部队里耳熟能详的话并不是真理。
　　老兵也怕炮！
　　尤其是它就在你身边炸的时候。
　　已经能称得上是个老兵的他被扑过来的ZACK撞飞进一边的雪坑里，执枪的手背像被什么咬了一口，热辣的疼。战术手套已不翼而飞。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这只手就跟自己永别。
　　“走走走！”ZACK伏在坑沿上一个长点射一气打光弹匣里所有子弹，转身扯起被压在下面的许三多，蛇行狂奔。
　　“我中弹了！”奔不出十米远，许三多背后像被巨外锤抡了一把，人猛往前一栽。ZACK手上加劲，急扯起他。
　　“扔掉背囊！快！”ZACK大吼。许三多听如不闻，眼看着他身后背囊上一个弹孔青烟升冒。ZACK手上一动已经多出把□□，眨眼间割断背囊系带，狠狠踢开，扯了许三多玩命向反方向跑去。
　　背囊还没落地，已经被里面剩余弹药的殉爆炸的粉身碎骨。
　　许三多，ZACK四人陆续跳进粗糙掩体时，后面的敌人已经疯狂的扑了上来。
　　“弹药不足。”A2冷静的报告。
　　“就当是射击表演，省着点。”袁朗回头一巴掌打在许三多脑袋上，“完毕，谁让你玩命的？！”
　　“队长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许三多光看到袁朗嘴在动，但耳朵里全是阵阵嗡嗡轰响，什么也听不到。一说话就是扯着嗓子喊。
　　日！袁朗夹过枪，两手用力捂住许三多双耳，掌心向外扩张几下帮他平复耳内气压。
　　“队长……”听力恢复的许三多又露出招牌笑容，必杀。
　　“上来了！A3起爆！”袁朗不等许三多说完就把他拨拉开，“开枪时机都不掌握，等回去削你！”
　　刚好处理完腿伤的A3摸出怀里遥控□□猛力按下，敌方散兵线中部数个炸点齐齐爆开，定向跳雷里数万钢珠在半人高的空中爆速炸开，一片哀鸿遍野。
　　“啥时布的？！”连虎见状眼睛睁的滴溜圆。
　　A3把没用处的□□砸过去：“不因这个，我至于成铁拐李？”
　　“你越来越能害人了。”连虎鉴定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