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佳人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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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当屋内的人们都不说话时，在满室的静谧里，轻微的脚步声也被放得格外清晰。
宁九漓面带虑色，越靠近床铺时，手越抖越厉害，盆中的水也随之向外越洒越多。终于，抖动的手再也端扶不住脸盆，哐当一声，脸盆翻在了床前的地上，宁九漓张口说话，连声音也是抖动着的：“师父，其实您的脸……”
随着那哐当的声音，云中君本来只是疑惑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果然，她的怀疑是正确的，那毛巾真的把自己的易容之物给擦掉了。她扫向宁九漓的眼光也不由冷锐了起来。
“我的脸怎么了？”脸色阴沉，说出来的话也是沉沉的，带着飕飕寒意。
宁九漓忍受着这股寒意，左手抖动地朝云中君脸上拂去，然后左右手交叉，把右手伸到云中君眼前，指尖上赫然是一团黑色的皱兮兮的东西。声音随之颤动着：“师父恕罪，我重新拿快毛巾来让您擦擦吧。”
“你的意思是我脸上有脏东西？”云中君看到这像极了易容之物的东西，寒意反而消减了几分，倘若只是没擦干净，那么脏着脸总比露着脸好。
宁九漓仍然是垂眉低目：“是徒儿的错，徒儿明明看到师父的脸越擦越脏也不加以阻止，还准备一走了之，让师父，让师父…………”
宁九漓颤颤抖抖，犹犹豫豫，话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
云中君倒是理解了话里的意思，索性自己接了下去：“让我顶着一张脏脸走出门，好让大家看了，一起乐乐，是不是？”
宁九漓低下头，声音细不可闻，根据微微张合的嘴型，好似那个是字。
福伯顶着螃蟹出过门，小福顶着乌龟出过门，只有云中君凭借师父的威严，宁九漓从来没敢恶搞到她身上，想不到趁着体力不支，也差点被算计了。
云中君哑然失笑，斟酌了一番，方道：“把毛巾留下，你先出去吧，至于你想戏弄为师的事情……”
见云中君拉长了声调，宁九漓立刻埋着头低下声去：“师父，徒儿知错了。”
“那件事，等为师病好了，再找你算帐。”云中君正声道。实际上，祛毒后元气大伤，她暂时也没这个体力和心情追究。
宁九漓还待再继续作忏悔状，抬头看到云中君摆了摆手，只好顶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步出了房门。
梨花香满枝，青云度春回。
在无限春光下，走出房门的宁九漓，立刻轻快起来。
当下，她有两件大事要做。一是把她那只黑乎乎的右手给洗干净了；二是找个地方填填空了一上午的肚子。
认识兰清玉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吃完东西立刻就拍拍屁股走人，把什么帐都记在她身上，反正她是福满楼的东家，福满楼是她的。
所以，宁九漓现在吃饭必去福满楼。
去了福满楼当然不能不点他们的招牌菜金鸡翅，宁九漓正吃着这金鸡翅，可是怎么吃都觉得今日的金鸡翅没了以前那股子的香郁味，反而味同干嚼。
所以，宁九漓现在越吃越郁闷，什么时候，福满楼大厨的手艺下降得如此厉害了。
填饱了肚子，便不再有品尝的欲望，她抹了抹嘴巴，出了包厢。
“小裴子。”当她穿过大堂时，张扬熟悉的语调在身后响起，她甚至闭着眼睛也知道唤她的人是谁。
不是冤家不聚头，千锤百炼出来的格言必然有其道理的。
从出谷以来，她几乎无处碰不到这个冤家。
凭窗处，一少年以玉束发之，以笑妖娆之。
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山珍佳肴，却一个人举杯独斟自饮。
宁九漓缓缓地走了过去，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被人侧目而视，而以公子羽的个性，若她不应，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唤下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在公子羽的对面坐下，便也看到了满桌子的菜，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伪君子，你一个人吃得了那么多吗？”宁九漓叹道，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要是被小福知道，非气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可。
“不是还有你吗？”公子羽浅笑，说得云淡风轻。
“我吃过了，也吃饱了。”宁九漓回道，福满楼的菜让她越来越食而不知其味。
“你可以再吃点。”公子羽浅笑如故。
宁九漓垂头，一眼便看见了今日令她败坏食欲的金鸡翅，忍不住嘀咕道：“这金鸡翅的手艺是江河日下，越来越糟糕了。”
公子羽闻之，犹豫地把筷子伸向金鸡翅,小夹了一口，放入嘴里，仔细咀嚼。
口齿蠕动，神情深思。
许久，才方下筷子，把笑容疏解开来：“想不到，小裴子，几日不见，你的味觉居然如此敏锐。这金鸡翅的味道的确是比昨日差了一点点。”
宁九漓看着公子羽深思的表情，越看越奇怪，这么明显的分别，用得着回味那么久吗？
于是，她也从筷筒里抽了一双筷子，朝那盆金鸡翅夹去。
肥嫩的鲜肉卷着浓郁的酱汁，入口即化，食之，吞之，齿间仍留有余香，回味无穷。
这才是令她垂涎三尺，念念不忘，怎么都吃不腻的金鸡翅。
她刚才点得那盘和眼前这个比起来，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食髓其味，越吃越带劲，宁九漓一筷接着一筷地攻向那盘菜。转眼间，那盆菜被灭了个干净，连酱汁都没有剩下，空余白晃晃的一个大盘子。
“为什么同样是客人，同样的一盘金鸡翅，差别就那么大呢。”宁九漓吃完，寥发着感概。
“市井里买东西，不是有句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吗？”公子羽依旧笑着，笑容里带着了然。
原来，不是厨子的水平下降了，而是这金鸡翅质量的好坏，也会因人而异。
“伪君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出了福满楼，宁九漓就被公子羽牵着，走街串巷。
与其说是牵着，不如说是拖着，因为公子羽走得极快，宁九漓又走得极慢，他们两人之间，便隔着两只手的距离。
宁九漓被拖得难受，几次晃动胳膊，想要甩手，那只手却好像铜做铁打的一般，她被牢牢的箍住，怎么也挣脱不开来。
谁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就一定是段美好。
她若是被这么牵一辈子，非得日日手上遭罪不可。
宁九漓这么想着，忍不住嘴角抽搐。
“你不想去看戏吗，看兰清玉的戏。”公子羽笑容满满。
这么说，兰清玉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终于来找她了？
当下，宁九漓心头一阵振奋，手上被箍住的疼痛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步伐也跟着轻快起来。
三四月之交，春光旖旎，鸟雀衔泥碾香来，暖风熏得游人醉。
三月春情流水意，四月人间芳菲在。
杨柳依依，君不见，树下人儿更是人面桃花。
宁九漓第一次看到了巧笑倩兮，瑰姿艳兮，柔情绰兮的兰清玉。
也第一次看到了千年冰雕脸上的笑意。
虽然那笑意是浅浅的，但对千年冰雕来说，破冰浮出的笑容已是比那天山雪莲，万年人参还要稀有。
所以，宁九漓看得瞠目结舌，惊讶不矣，久久不能平息心里的震撼，兰清玉心里的人儿竟然是楚狂人，楚狂人这座冰山居然也有心上人！
这个震撼可要比宁九漓看到云中君易过容的震撼更盛几分。
她这么也想不到这两个人会有交集。一个是芙蓉面玲珑心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是苦瓜脸冰魄心的浪子刀客，从身份到性格无一相称之处，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一起，而且能爱得惊心动魄，如现在这般深情凝望着。
两个人莫不作声，眸光互相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似那一眼万年。
情意绵绵的两个人不觉得，躲在树上看戏的宁九漓却看得咬牙切齿。
这日头的角度都已偏了好多，两个人持续上演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戏码。
看戏看得兴致恹恹，便只能自找乐趣。
“伪君子，我们来下注吧，赌他们谁会先开口？”这是宁九漓的声音。
“那么你准备赌谁？”公子羽的声音反问。
“我赌你的青梅竹马。”宁九漓道。若说楚狂人是冰凉，兰清玉则是清雅，让话从兰清玉嘴里蹦出来，可比从楚狂人嘴里蹦出来容易多了。
“那么我就押那个刀客。”公子羽气定神闲。
这厢话音刚落，那厢话音已起。
“再接一桩单子，我就能凑到一万两银子了。”厚醇如磨石般的声音打破了那厢的静寂。
男子的声音，当然只可能出自于楚狂人之口。
宁九漓暗恼，不解地向公子羽看去，支见他的脸上仍然风平浪静。
“若是你再接一桩单子，恐怕就见不到我了。”柔细如琴丝般的声音幽怨地回道。
楚狂人看着那双盈盈如水的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嘴巴似启似开，挤了半天，方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兰清玉当然很想听三个字，但却绝对不是这三个字。她的眸中忧伤更甚，声低低的，似泣非泣。“你……就不想我吗？”
楚狂人不擅长言语，但并不等于他不擅长表达。他看着眼前柔情似水的女子，长臂一揽，把女子牢牢的圈在怀中。
兰清玉嘴角含着笑意，舒服地享受着宽阔的胸膛。她被箍得很紧，紧得甚至能听到楚狂人心跳的声音，被这双臂膀抱一辈子，于她，那就是幸福。
“我们走吧。”公子羽忽然道。
宁九漓正看在兴头上，热火扑腾扑腾地往上冒，却被公子羽一盆冷水灌下来。
等了那么久的序幕，才盼来正戏的开头，这就要走？
宁九漓奇怪地眨着眼睛问道：“为什么？”
“再看，人家就不好意思做更亲密的举动了。”公子羽道，首先一步飞了出去。
一时间，树上只剩下宁九漓一人。她若有所思地朝楚狂人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冰幽清冷的眼睛，眼里的寒光更甚十二月的冰雪，好似他那把无柄之刀上刀刃的冷光，看得宁九漓心下一跳。
光顾看看兰清玉，居然忽视了楚狂人，以楚狂人高强的武功，这棵小小的树怎么能隐去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楚狂人没有当场发作，恐怕还是看在兰清玉的面子上。
这眼神亦是警示，她若再不识趣地旁观下去，恐怕等下杀意就不只蕴在眼睛里了。难怪伪君子走得那样快。
宁九漓不敢再与那冰凉的目光接触，背转过身，悄然而去，把无限春光留给树下浓情蜜意的两人。
风吹草长，意气阑珊，宁九漓踢着地上的石块，若有所思地走着。
公子羽放慢了脚步，也不见有人跟上来，等得不耐了，只好驻足，回转过身子。
他是走得慢了，但有人比他走得更慢。
“小裴子，想什么呢？”公子羽唤道。
宁九漓抬起头，脸上仍带着思虑，“你到底是这么猜到楚狂人会先开口的？”
“你既然押了玉儿，我便只能押楚狂人了。”公子羽笑言。
“那么让你先押，你会押谁？”
“还是楚狂人。”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了解玉儿。”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佳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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