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晚睡强迫症

2、高二那年(1)

　　高二是我短短二十多年人生中最快乐无忧最绚丽多彩的一年。

　　那一年我17岁。

　　在两年后的春节，在那段最晦暗无光的日子，在每一个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的深夜，我都会轻轻闭上眼，想象着阳光灿烂的从前。

　　是的，高二是阳光灿烂的。

　　正如开学报道那一天，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落地面的，直晃入人眼的午后两点的阳光。

　　2004年9月1日下午2点。

　　操场旁的水泥地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我一边举起右手垂死挣扎般地遮挡着刺眼的阳光，一边拖沓着双脚向百米开外的教学楼走去。

　　“林楠！林楠！”

　　听见呼喊声的我在三秒之后停下脚步，当然，这三秒已经足够我判断出这大大咧咧仿佛对着扩音器吼叫的声音来自我哪一位可爱的同学。

　　“初颜你能不能低调点。”我转过身子，面对着那逐渐放大的跃动着的一团亮黄色，无奈地摇了摇头。

　　“诶，我们都一个暑假没有见面了诶，你就不想我的吗？”这团亮黄色的声音有点不满，不用看我都知道，这家伙肯定嘟着嘴翻着性感的小白眼。

　　“是啦是啦，当然有想你啊。”过了一个暑假，眼前的教学楼既陌生又熟悉，既透出时间的斑驳痕迹，又使我感到新奇而迫不及待。

　　“最好是有啦！”初颜皱了皱鼻子，咧开嘴冲我笑得很欢。

　　自打高中考入N市第一中学以来，我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好。高一班级的座位安排有些特别，三个人一排，八到九排组成一列，于是每一个人都有两位同桌，而非常不幸运的我，是班上唯一与两名男生——还是长相欠佳气质略显猥琐的两位男生——成为同桌的女生。比如说，坐在我左手边的叶子升同学留着一头永远梳不齐的爆炸头，皮肤黑黑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塌塌的，笑起来的时候能瞻仰他那有些浮夸的大牙缝。颇有“妇女之友”气质的叶同学一心一意暗恋着他的小学女神，奈何女神她在遥远的十七中读书，于是他只能每天课间对着我不断重复我已经熟悉到几乎能倒背如流的“他和女神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他和女神是住在同一小区同一栋楼的青梅竹马啦，女神夸他发型有个性啦，他今天又在公交车站偶遇女神啦真有缘啊，等等，不一而足。而如我一般体贴善良的人是从来不会嫌弃他的，我只会一边频频点头说着“是啊是啊你俩真有缘你俩肯定马上就要在一起了”，一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我去上厕所了麻烦你让一下。而坐在我右手边的丁一磊显然低调多了，这位轻易不开口说话的丁同学头发自然卷得有些过分，以至于有一天班主任一大早把他喊进办公室语重心长发自肺腑地教育道：“丁一磊啊，老师觉得你的头发有些放荡不羁啊，这不像你的性格啊。”丁同学有些尴尬地盯着地面答道：“老师我没烫过头，我是自然卷。”于是没过多久，丁同学就得到了同学们免费送他的可爱昵称“卷卷”。我和丁一磊的交流不多，透过他时常有些落寞的眼神和嘴唇之上人中之下总是剃不干净的小胡茬我大概看出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于是主动找他聊天的次数也少得可怜，记忆中难得的一次交流是他教会了我怎样一边左手撑头做忧郁状一边右手怡然自得的转笔。哦，还有转书。

　　周围的女生和我聊这位同学那位老师的八卦时总会用一种隐含着同情的目光凝视我，我明白的。在那个上课不开小差不说话就浑身不舒坦的年纪，怎能忍受身边坐着两位基本没有共同八卦基础的直男同学呢？于是在某一次的随笔作业上，我天真而又婉转羞涩地表达了我实在不想再和男生做同桌的意愿，可我那高高在上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孙稻完全忽略了我自高一入学以来的最大心愿。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和初颜莫名建立起了一份亲密而坚固的友谊。

　　初颜家在远离学校的郊区，上学放学路上要做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为了方便她认真读书，初颜的父母早早地就在学校附近给她租了个小小的一居室，每天中午她妈妈都在这边做好饭菜，初颜吃完饭可以在一居室里午休，下午放学后再搭公交车回家。

　　这个两居室和我家在同一条街道同一个小区，上学放学的路上经常能碰见时不时拎着个小饭盒叼着盒酸奶的初颜，碰见了就打招呼，招呼完了就一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来二去我们俩也就渐渐熟络起来。

　　初颜这个人呐，怎么形容呢——鉴于在那个网络尚且不发达的年代还没有“萌”这个形容词——暂时只能说她真的特别活泼可爱。她个子并不高，甚至有点儿矮，白白尖尖的脸蛋上点缀着几粒小雀斑，又大又圆的眼睛总是忽闪忽闪地盯着你，我倒还好，但我知道我们班那些男生可受不住被她目不转睛地凝视。

　　初颜哪里都很好，唯独一点颇让我有些费解——对待爱慕者的暧昧态度。开学没多久，甜美可爱的初颜就很受男生欢迎。刚踏入高中——青少年时期的最重要阶段——的小男生大多腼腆而多情，渴望爱情却又羞于或者说实在不善于与女生交流，只好“默默守护”着每一份小心翼翼的暗恋。然而，陈子鸣就从不掩饰自己对初颜的好感，从一开始就仿佛想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喜欢初颜。很快，上学放学的路上就不再只有我和初颜两个人，陈子鸣总是拖着他那肥硕的身躯走在初颜身边，快走到学校门口时他会突然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统一奶茶——草莓味、麦香味或原味——往初颜手里一塞，就抿着两片厚实的嘴唇冲我俩笑笑，再拖着他那肥硕的身躯率先走进教学楼，欲盖弥彰地假装他并没有护送初颜上学放学，但事实上整个年级都知道他在追初颜。

　　初颜的态度是暧昧不明的。她从不拒绝陈子鸣献殷勤般每天必送的奶茶，总是接过奶茶冲陈子鸣甜甜一笑，摇手说一声“拜拜”再挽着我的胳膊蹦蹦跳跳地走进教室。尽管我不理解，但她确也不是如今网络上被百般嫌弃的“绿茶“，我的直觉认为，她并非享受这种暧昧，之所以从不明确拒绝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罢了。没过几天她就喝腻了草莓味麦香味和原味的奶茶，接过陈子鸣的奶茶挽着我走进教室之后会直接塞给我或者徐点点——我们的另一位好朋友和同桌。

　　说起同桌，幸运的是在我连续不断地在周记里强调我有多不愿意和两位男生坐一块儿之后，班主任孙稻终于肯如我所愿了——把我调去第三排和初颜、徐点点做了同桌。尽管这个时候高一生活已经走过了一半，我仍然心满意足得很。

　　说起来，那个年纪的女生都带点文艺气息，或者说，都热衷无病呻吟。许是受了郭敬明那只有微微前倾仰起45度角的同时闭起眼睛才能体会到的明媚的忧伤的影响，在女生们的随笔作业里，雨滴不再是雨滴，而叫“上帝的眼泪”。我自然也不能例外，除去语数外三门主课，每一节课都能看见我低着头鬼鬼祟祟地偷看《最小说》的身影，随笔里也满是“没有地球，太阳还是会绕”这样的歌词。很多年后重新翻开自己的随笔本才想到，明明就是地球绕着太阳转啊。

　　我的成绩很好，但仅限于文科。倒不是不喜欢物理化学，只是物理老师太不负责，课堂上总是讲得模模糊糊、似是而非，课下要么根本不布置作业，要么布置了作业也从不上交检查，对于我这样能不写作业就坚决不会委屈自己多写一个字的人来说，整个高一一年就仿佛没有物理课一样。化学老师则啰嗦又猥琐，每节课都要花上半个小时点人上黑板默写化学方程式，看着他耀武扬威般地举着名单戳戳点点我就一阵反胃，故而也就不喜化学。好在我文科极好，数学还不错，以至于每次月考都还能勉强挤进年级前二十。

　　当然，高一下学期结束，选择文理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来到了高二八班——文科中的尖子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