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红楼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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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何氏在顾府小住了一个多月，近来要回常州，临走前请顾准父女俩听戏。
将近黄昏的时候，他们备了两乘马车，队伍后面跟了几个随从，径往戏院行去。
戏院在城东一带。下了马车便是一座汉白玉牌坊。
只见彩绸垂系，金框乌木的匾上用银粉镌刻了“畅春”二字。
甫掀开帘子便听见一阵密集的鼓点打着拍子绵绵滚滚，蓄势待发。
这戏院只有两层，上面是小包厢，下面是大堂，都是老百姓的座儿，四方桌子配长条椅子，挤挤挨挨。
阮何氏包下了整座戏院，此刻除了楼上正对着戏台的包厢有人外，都是空荡荡的。
顾准坐在阮何氏下首，脸带微笑，凝神望着戏台。
戏台很宽，上面铺着织金错银，艳丽大方的地毯。墙上挂着锦缎，靠墙放着一溜儿檀木桌椅，上面放了一碟瓜果，一瓶花，还有脚踏，高几，瓷器，古玩等一应什物。
戏台上的布置华丽精致，在高烧的几支巨烛的映照下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顾朝惜抿了口香茶，眼光不经意地从雾气蒸腾的茶杯上移开，朝顾准投去轻巧迅捷的一瞥。
开场的锣鼓越越来越急，越来越急，最后“锵”地一声，鸦雀无闻。
戏开场了。
顾朝惜有些紧张，不由地又向顾准的方位看去。
此时的舞台上，一位身着华服，贴着花黄，戴着翡翠抹额的老旦已经坐在檀木椅上开唱。
这是第一场，老旦自述“家赐一等公”，“良田千顷，罗绮盈户，明珠万斛”。然后上来一群红衫翠袖，仪态万千的小旦来，围着老旦做热闹状，极尽富贵宴乐之欢。
第二场，风流妩媚的花旦携小旦上。花旦向小旦坦言她玩弄权术，草菅人命等诸多罪状，小旦劝科，花旦不以为然。
第三场，老旦携花旦及一群小旦正在宴宾客，忽然闯进十几个官差，将老旦、花旦、小旦一并锁了，然后迅速撤下舞台背景，换上黑色的巨幅锦缎，又在台上放几块假石。
接下来便是最后一场了，花旦戴枷上场，形容憔悴，钗亸鬟垂。她趴在台上，哀哀低泣，诉说家败之后是如何惨烈萧索的景象。
花旦扑地而亡。一道士携她归入黄泉，口内念词:“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雕梁，绿纱窗今又糊在……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阵锣鼓丝竹之声响起，反复唱叹几次后渐渐停止。
精致大胆的舞台布置，发人深省的故事，形象深刻的角色……不知道应该有所领悟的人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顾朝惜观察着顾准的情绪。只见他阖上双目，似乎听入了迷，将最后一段唱词放在嘴里颠来倒去，细细咀嚼。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睁开双眼。
“惜儿，你是不是在书房看见什么了？”
顾朝惜唬了一跳，手上的茶具差点没拿稳。
她向来知道顾爹是邪教的执教使，自然不会良善可欺，可是他一直对她很好。渐渐地，她忘了他的手上还有不少的人命的事实。
顾爹从来没有像却才那般眼神犀利地望着她，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她看到了鹰隼一般的流光暗藏在他的眼底。
这样的神色虽然不是针对她的，但长久养成的气势，属于江湖人的血腥还有那刻骨的杀伐还是吓着她了。
即使大胆如顾朝惜，此刻也是心下惶惶。
她的背在冒冷汗。
安逸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忘记，她的头上至少有两把刀始终悬在她的头上，一是阎肃，二就是顾爹和六皇子的结盟。
她不觉得仅仅只是挑拨离间就能挽回大局，于是她为了这台戏筹划了很久，等的就是今天，她怎么能退缩，这样危险的局面也不容许她失败。
她只是突然感觉有些委屈，她这样做也是为了顾爹，为了她的这个……家。
顾准看见女儿的神色，心下不忍，伸出大掌抚上她的秀发。
这出戏很是新颖，又具有某种强烈的暗示意味，身边的两人只有顾朝惜经常出入他的书房。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女儿娇憨可爱，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而且这样大胆。
而一边的阮何氏则是不解，孙女儿央求她出面请顾准听戏时说明是惊喜，怎么如今这局面她却看不明白。
顾朝惜感受着顾准从手心传来的温度，她大概知道了，无论发生什么，顾爹都是最疼爱她的。
顾朝惜吸吸鼻子，抬头冲他笑了笑。顾准收回手，假装还在生气的样子，虎着脸，道:“胆子不小啊。”
顾朝惜讪讪。
顾准轻哼一声。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回府。”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顾朝惜心跳加速。
底下的随从很快来报，说是有人闯进门来，现在已经被控制住了。
顾朝惜跟在顾准的后面走下楼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将近一个月没见过的秦朗。
“怎么是你？”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口。
上次她狠心将他扫地出门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她还以为这辈子都和他没交集了。
顾朝惜皱眉，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朗看见立在一旁出神的顾朝惜，心下还有些隐痛。这是他第一次动心的人，很美丽但是也很恶毒。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上次见面的场景，心里忽然有些迷惑，肤浅势利的她和第一次见到的人多不一样。
他会不会错怪她了？
不，他在内心否定了这种可能，事实摆在眼前，他到如今还难以相信，无非是因为他还喜欢着她，而且被这份心情冲昏了头脑的原因。
秦朗抿紧唇线，眼神渐渐坚毅。这样的人不值得自己挂念，他只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赎罪就好，只此一次，以后便真的和那个人完全没关系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光留恋地朝顾朝惜那边看去。
习武之人五感比常人灵敏，顾准立刻就感觉到少年看向他女儿的眼光。
他不禁大怒，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这样敏感的时期闯入本身就很可疑，似乎又对女儿有什么企图，犯了他两重禁忌的人怎么能容忍他活下去？
顾准立刻示意底下的人办事。
顾朝惜回神就看见秦朗被两个人架着往外拖，反应过来之后大叫:“停下来！先停下来。”
她转头看向顾爹，眼中满是企盼:“爹，不要随意杀人好不好？”
顾准长身静立，右手负在背后，摇了摇头。
“此人身上有疑点，恐泄事。”
顾朝惜连忙道:“怎么会，不是爹想的那样，其实女儿认识他，他是我的朋友呢！上次及笈礼来过，只是爹没看见罢了。”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他的花种的很好，培育的花儿像洛阳牡丹，还有菊花叫什么春山绿波的都是少见的名种。”
通过梦境，她知道秦朗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他不仅读过不少关于农耕医药的书，还会培育各种植物，这个春山绿波的绿菊就是他培育的，不过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她就不记得了，她也不管那么多，为了让顾准看到他更多的价值，此时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素日最喜名花的顾准果然有些犹豫。他爱惜秦朗的才能，又因为女儿的缘故就大手一挥，放过他了。
成功救下秦朗的顾朝惜终于松了一口气。
命运变化的轨迹让她提前认识了秦朗。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她知道将来的某一天，很可能因为顾爹的谋反而给身边的很多人带来死亡。
她不能和他走得太近，这样会连累他。他还有很长的人生路。在走出顾朝惜带来的情伤之后，他会遇到真心喜欢他的叶素素，他会渐渐壮大实力，他甚至还会建立自己的庄园。
这都是梦境里显示的结局，多么美满，只是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现在的她忽然有些忧虑，关于她的那一部分结局就像是可怖的乌云笼罩在她的心上。
秦朗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忧。
她在忧虑什么？
转头他又不禁讨厌自己，为什么眼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捕捉她的身影。
她是坏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红楼惊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