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flow

11、第 11 章

　　第二天一早,左维然就向那个少年告别了,顺带把那些红豆还给了少年,告诉他,以后不用再寄了,但是那句解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口,无论怎样说,都太过诡异.
　　应该怎样说,我不是左维然,或者我不是那个左维然,但他的名字也叫作左维然,这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所以,干脆承认了算了.
　　少年也没有做过多的挽留,只是很腼腆的笑着,用柔柔的声音告诉他从这里怎样到达火车站,在阳光下,和那些木槿花很配,抬头看去,飞机飞过.留下一串白烟,之后向天空中弥散过去,什么都没有,存在的是简简单单的.
　　那个少年看着他离去,一直在微笑,只有当左维然走远了,才开始闭上眼睛嘴角耷拉着,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个右先生离开时的样子,病入膏肓,他是读医的在医院实习呢,看得出那是得了绝症的样子,那么瘦得身形,只有那双眼睛是亮的,那么明亮,很灼眼.
　　那时的那个男人就站在木槿树下,然后提着箱子离开,这一趟,不回来了.
　　又一次坐在了火车上,回程的,有一种冲动想要再次在西安下车,然后呢,就告诉右岸,不走了,就留在这座城市,白天工作,晚上和他一起去酒吧,只是这次,不要他请自己,而是自己买,就买Whisky Mist,想到这里,开始有些没心没肺的笑了.
　　还是那句话,人类一微笑,上帝更头疼.
　　自己的十指交缠着,左维然收敛住了笑容,刚才的想法也许有些荒谬,他有习惯,自我反省,若是右岸已经忘记了呢,自己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投身了过去,岂不是很傻,左维然自诩是个很清醒得人,不容自己那么糊涂.
　　他还有个习惯,就是变卦,把刚才想好的全部推翻,翻脸不认账.
　　然后,依然是看窗外的风景,这趟车不路过西安,左维然也就作罢了,其实他一直在矛盾,于是就在这种心情之下回了家,所谓家,还是租住的.
　　屋子里有些尘土,玻璃的杯子上有细细的灰,吹一下,闻到了土腥味,皱了皱眉,开始打扫房间,系着个围裙,苏格兰方格的,特家庭妇女的打扮.
　　看得出那个房东左维然根本没怎么打扫过这里,那人是有钱人,不用做这些的,阳台上有很多火柴盒,空的,或者还满的,地上的一个角落里,都是火柴梗,燃烧过的,头上发黑,凑近了还可以闻到那种味道.
　　于是拿来了扫帚,开始扫地,无意间,从床头的柜子后面扫出来了一封信,白色的信封:
　　给我的然
　　左维然自认不是个很有偷窥癖的人,但是,知道了结果,还想了解过程,如此而已,人类可怕的好奇心.
　　蹲坐在地上,开始拆开了信封,那一瞬间,没有负罪感,没有考虑过私拆别人信件是犯法的这个严重的问题,后来有点觉悟了,是想起来初中的时候看过的政治书上讲一个邮递员私拆损毁他人信件然后被判刑了.
　　字体很不错,刚劲有力,黑色的钢笔字迹,还可以闻到些细微的墨香.
　　左维然: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说,但是可以肯定地是,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你很久了,可能还是你看不到这信的可能性大些.
　　我从懂事起就已经了解生命的短暂,不是我先知先觉,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活不过25岁,知道这个的时候,我5岁,那一年,听着医生和我的父亲谈起这些,我对于25岁没有概念,只是觉得那很遥远.
　　之后的日子在药片和医院中度过,直到我18岁,我决定改变,那时,我才明白,25岁真的很近啊,近到感觉就像明天我就会死.
　　于是我拒绝吃药,拒绝以往种种,开始旅行,死即埋我.
　　开始用遗忘作为借口来流浪,其实我很清楚,我忘不了,若真的可以半年就忘记一次过往,我宁可选择,所以,原谅我撒了谎.
　　我说过,这里的少年正当年纪,但我的岁月已经苍白,承受不起年轻的生命和希冀,遇见你的那个下午,我看到了木槿花,很配你,你的笑容,融化在阳光中,原谅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
　　我走的时候,我看见木槿花已经要开了,于是我决定,不论在哪里,只要我还活着,就要种上这花,很美.如同我会想起你.
　　记得那时你问我,若是送花,要送什么,我回答你昙花,有点希望你听出来些什么,你只是点头,我知道,聪明如你,一定明白了些什么,但又误解了什么.
　　不论怎样说,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很后悔没有亲口告诉你:我爱你.
　　不过若是这话困扰了你的生活,就当没看见吧,并请原谅我的自私.
　　右岸.
　　上面的日子已经模糊了,只有左维然一个人抱着这封信开始发呆,他坐在当年左维然穿着睡衣划火柴的地方,风吹过,又吹动了谁的心.
　　这之后左维然洗了个澡,给房东打了个电话,说他有东西落在了这里.
　　下午从超市回来的时候,一辆BENZ已经停在了门前,那个左维然坐在车里,还是那么好看,他的眼睛,是凤目,和在少年那里看到的右岸照片很搭配.
　　把信给了他,后来的事情就是过了许久抬起眼睛,那个人在哭,坐在他的BENZ里哭得眼睛有些发肿.
　　左维然有些了悟,与其痛苦着,不如把一切说出来,豁然开朗,把食品放在了冰箱里,码得整整齐齐,就出去买信封和邮票,他想写信,不如也寄一颗红豆过去,此物最相思,右岸一定明白的.
　　走过两条大街,就是邮局,邮局的外面是一个花园,长椅上有个年轻人看书,左维然心情好,瞟了一样,<看不见的城市>,就走过去了,年轻人继续看书,书上这样写着:
　　踏上以郁特罗琵亚为首府的区域，旅人见到的不是一座城而是散布在一大片起伏不平的高原上的许多城市，它们面积相等，形状也相似。郁特罗琵亚不是一座城而是众城的总称，不过其中只有一座有人居住，其余都空着；这种情形轮流出现。我现在会详细告诉你。郁特罗琵亚的居民如果有一天觉得厌倦了，觉得再也忍受不了他们的工作、亲戚、房子、生活、债务、必须打招呼的人和跟他打招呼的人，全体居民就会迁到隔邻那座空着等待他们的簇新的城市；然后他们每个人都会从事新的工作、娶另一个妻子、开窗看新的风景、跟新朋友作新的消遣并且谈新的闲话。这样，他们每迁移一次便重新生活一次，而每个地点的方向、斜度、溪流和风，都使它们显得不一样。他们的社会是有秩序的，财富和权力的分配没有大差异，因此，从一个岗位转到另一个岗位也就几乎完全没有波折；多样化的职务保证了工作多姿多采，每个人在一生之中极少会重复已经千过的活。

　　这样，城就反复过着不变的生活，在空棋盘上移动。居民反复演出同样的场景，只是换了演员罢了；他们用不同的口音念相同的台词；他们张开不同的嘴巴打相同的呵欠。在帝国所有的城市之中，只有郁特罗琵亚是始终不变的。这城最尊崇的、无常之神墨丘利造出这种暧昧的奇迹。
　　(注:看不见的城市的意大利语叫做Le citta inbisibili)
　　远处,左维然已经买好了邮票和信封,打算写好就可以寄出去了,写些什么呢,看着那在空中飞过的飞机,又开始很憧憬的傻笑.

作者有话说

　　关于这个结尾，我听到过很多不同意见，应该算是个开放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