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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往哪儿吹? ...

  •   风往哪儿吹?

      青山逶迤,绿水悠悠,桐花烂漫,细雨纷纷。
      这鬼天气,又不能出行。
      阳台上,老头子不肯安生,拉着几根弦,哼哼呀呀,自以为是戏文里的书生,桥边艳遇美女,管她是人是妖,先去温存几许。
      哼!也不看看自己的面皮,皮糙肉厚,老态横生,哪家妖精不爱乖巧少年,能看上你这老朽?
      百无聊赖,突然风起,心念一动,触景生情,不禁脱口吟出——
      “小楼昨夜又东风……”
      没错,是东风,诸葛先生借过的那风。
      这样简单的词句,除了那人,谁会记错?
      谁会记错?

      我叫凤琴,年年青春,岁岁不老,容颜永驻。
      为什么?
      因为我是妖?
      错错错,谁肯做那些笨蛋的同类?即使幻化成人,依旧脑筋不够,一个一个,被人类戏弄于股掌,末了还得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只说——“我不甘为妖,只想做人”
      多么可悲。
      我是人,即使现在不算是人,依旧曾经是人,先天已足,比妖们强百倍。
      如今,我叫做鬼。
      穿红衣的女鬼。
      不,不,我并非厉鬼,只是爱穿红衣。
      红色神秘,红色热情,红色美艳,红色决绝。
      所以,我爱穿红衣。
      可惜,小岭不爱红色,他的房间整整齐齐,衣服款式单调,色彩单一,真是毫无情趣。
      那人就不一样,常是样式奇特,色彩斑斓,偶尔还有窟窿,衣衫褴褛。
      哼,即使真的好看,我也不说,永远不。
      我讨厌他。

      那时,小岭年少,我刚住进他们家。
      某天,我跟着他去学校,趁老头子不注意。
      老头子是小岭的爷爷,是个老中医,还懂些旁门左道,很讨厌,什么都不许,不许作怪,不许吓人,不许进小岭房间,不许随便出门,若不是当初救我逃离道士,欠了大恩一个,谁理他?
      更何况,别人看不到我,小岭也看不到我,跟着又何妨?
      于是,我也去了学校。
      小岭很受欢迎,礼貌的谈吐,含笑的眼睛,温和的声音,是个可爱的少年。
      那人在他前桌。
      小小年纪便飞扬跋扈,富家子弟的失败教育。
      结果,老师提问。
      “付晨光,你来背诵《虞美人》。”
      那人不甘不愿,站起身,苦着脸背,“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西风……”
      “停!”老师好心提醒,“你再想想,是什么风?”
      那人一愣,倒是反应过来,“是北风……”
      “北风?”老师按捺怒气,循循善诱,“你想想,春花秋月,气氛正好,会是什么风?”
      “老师,”那人歪头道,“春秋都冷,常刮北风。”
      “你……”老师脸色铁青,“再背不出就去抄写五十遍!”
      那人的脸顿时垮下来。
      小岭踢踢他的椅子,靠近一些,低低说,“是东风。”
      那人恍然大悟,赶紧立正,“东风!我记起了,小楼昨夜又东风……”
      老师冷冷道,“记得不牢,需要加强。去抄写三十遍,交完再走!”
      活该!我幸灾乐祸,这么简单的词句都要记错,朽木一个。
      可是小岭帮他。
      下学也不回家,在教室等他。
      等了一阵,又被他闹着、缠着、磨着、赖着,终是答应帮他抄写。
      我替小岭烦闷,可小岭却任劳任怨,不发一言,只为那人一句——
      我最喜欢清岭。
      算了算了,我只是鬼,活得不长,死得又早,没机会领略人情百态,更无法尝试爱怨情仇。
      我不懂“喜欢”这种感情。

      之后日子,那人也会来家,与小岭玩闹,跟老头子下棋。
      晚上还要住下?
      老头子将我撵出门去,他说,“男女有别,人鬼殊途,你别去胡闹,快快出门去玩。”
      谁会胡闹?再说,有什么好闹?
      我气急,转身就走。
      听两人在房间笑语。
      小岭问,“你到底背会没有?老师过阵肯定要查。”
      “会了,会了。”那人嬉皮笑脸,“小楼昨夜又西风嘛。”
      “不是西风,也不是北风,”小岭无奈,“你到底记不记得?”
      “记得,记得,”那人依旧在笑,“小楼昨夜西北风。”
      白痴。
      我起身离开,去找巷子里的猫妖聊天。
      人若都似他这般愚钝,还不如去做了妖精更好。
      真不明白,面对这样的笨蛋,小岭怎会笑的开心?

      那人居然还欺负小岭。
      他散布谣言,说小岭八字过重,生人勿近。
      渐渐,众人离开小岭,渐渐,众人惧怕小岭,渐渐,小岭成了孤家寡人,渐渐,小岭表情减少,惜字如金。
      这是什么朋友?
      盈盈一笑,笑里一刀。
      还敢说喜欢!
      我气不过,要惩罚他,让他永远不敢再说“喜欢”。
      别玷污了这个词的情义。
      可他没有逃走。
      车祸、溺水、摔跤、高空坠物、身体疾病,我用了各种方法,只想要他离开小岭,要他落荒而逃。
      可是,他没有。
      一次一次,被我戏弄,遍体鳞伤。
      一次一次,目光坚定,眼角带笑。
      他说,“我最喜欢清岭。”
      不可理喻。

      再后来,老头子死了。
      他比我幸运,没做孤魂野鬼,而是去了轮回。
      走之前,他对我说,“既然你不愿走,那便留下吧,替我照顾小岭,好好保护他。”
      我冷哼,不置可否,不屑一顾。
      老头子笑了,他说,“你虽死了很久,但还是个孩子,人世的感情很复杂,你不如留下,好好去看,总有天会明白的。”
      结果,我鬼迷心窍,听信谗言,留在原处。
      老头子走了,没人与我说话,无人能够沟通,有些寂寞。
      我便跟在小岭身边,变本加厉欺负那人,寻衅滋事,幸灾乐祸,排遣寂寞。
      不,不,我是义愤填膺,忠肝义胆,扬善惩恶。
      谁叫他欺负小岭。

      我玩得不亦乐乎,却未料天意难测。
      那人得了重病。
      很重很重,或许会死。
      他慌了,乱了,躲起来,一个人唉声叹气,茫然无措。
      我以为他会哭,可是没有。
      小岭心急如焚,寻遍整家医院,满头大汗,脸色发青。
      好容易找到。
      那人却说,“对不起。”
      他说他散布谣言,他说他排挤众人,他说他想与小岭在一起,就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他低着头,反复说,对不起,对不起。
      结果,小岭完全不在意。
      小岭只说,“我喜欢你。”
      我被吓到。
      一直以为,那人常说“喜欢”,已成习惯,信口而言,虚情假意。
      谁会认真?谁会回应?
      可小岭认真了,也回应了。
      他说“喜欢”,神色从容,态度坚定。
      他真的喜欢那人。
      这样两个少年,“喜欢”是怎么样的感情,他们可是真的明白?
      我呆呆看着星空,脑中茫然,心中更是茫然。
      他们两人在一旁,并肩而坐,相对无言,抬眼,却笑了。
      一同笑了。
      暖意在寒夜蔓延,无声无息。

      结果还是搞不懂。
      所以,我走了。
      坚决否认是被逼走,即使那个“大师”有些本事,即使他逼我出现,即使他让我离开——
      我走是自愿的,才不是怕他。
      何况,这个新居很好,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很满意。

      一晃几年。
      躲避了几个道士,击退了几只妖精,我在这里飞扬跋扈,作威作福。
      可是,仍不明白,“喜欢”是怎样的感情。
      每天看人生百态,这家丈夫偷腥,那家妻子爬墙,隔壁第三者狐媚惑主,楼下正夫人哭天抢地,如电视剧上演,还是现场直播,天天不重复,真正惬意。
      黑猫妖说,现代人感情浮夸,来的容易,去的迅猛。喜欢?哼,那么廉价的词语,不过逢场作戏,谁会当真?
      不由就想起小岭。
      他与那人究竟如何发展?又是怎样结局?是否还在一起?
      突然很想知道。
      于是寻上门去。
      还未穿门而入,就听到里面有人对话。
      一人抱怨,“这么多旧物,哪里打扫得完?哎呀,清岭,你看这是什么?”
      另一人叹气,“三十遍的抄写……你还记得这词么?”
      那人便说,“当然记得,小楼昨夜刮风嘛,东南西北龙卷风。”
      另一人沉下声,似乎在笑。
      那人又说,“谁管风往哪儿吹?我们吃鸡腿好不好?清岭,你喜欢油炸还是红焖?”
      我在门外,也笑了。
      没错,管他风往哪儿吹,他们还在一起。
      就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往哪儿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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