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集》风若清扬

4、由日本文学想到的

　　若我有一次出国的机会，我首选日本。这并不是因为日本秀丽的自然风光，更不是个人对她的偏爱，只是因为日本这个国家（或者说是这个民族）有太多值得研究和探讨的地方。何以在近代历史上，在东方各国相继沦为欧美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情况下，日本能独善其身，通过明治维新确立起新的国制？日本东岛一小国，区区弹丸之地，何以会有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野心？甚至要吞并全世界？二战战败之后，又是在什么精神的支持下，使得日本迅速崛起，在短短十几年内赶超欧洲强国，一跃成为世界第二大的经济强国？
　　近来拜读王向远先生的《东方文学史通论》，其中对日本文学阐述的较为详细和具体，给了我一个很好的认识日本文学的机会。兹文仅以日本文学作为一个出发点，陈论笔者几点浅薄之见，亦可作为读书后的感想。
　　首先，日本民族注重吸收借鉴世界优秀文化，更善于加工整理，使其化为己有。纵观整个日本文学史，我们不难发现，无论是在古代对中国传统儒、道、禅宗文化的学习，还是近代对西方各种文学思潮的借鉴，都体现着这种引进——吸收——改进的模式。早在日本的创世神话中，伊邪那岐命和伊邪那美命的兄妹通婚，就明显受了我国伏羲、女娲等神话传说的影响。而日本的早期汉诗、和歌，更与中国古代诗歌息息相关，甚至可以看成是中国古代诗歌在日本的延续。然而，日本民族对外来文化的学习不仅仅是简单的模仿复制，而是融入了日本民族特有的精神状态与审美意象，形成了自己独立的文学样式和风格。从汉诗到和歌，从和歌到连诗，再由连诗到后来的俳句，其中有一个明显的逐渐改进己化的过程。近代日本文学的吸收与改进就更加明显。任何文学思潮传入日本之后，都会与其民族特性相融合，形成日本特有的形式。由自然主义到日本的“私小说”，由表现主义到川端康成的物我合一，乃至谷崎润一郎的唯美主义，三岛由纪夫的倒错施虐等，无一例外的形成了日本特色的文学样式。
　　这种敢于学习、善于学习的精神形成的原因，大抵与其国土面积狭小，人口有限有关。在一个封闭狭小的环境内，很难产生富有创造性的文化，于是，开放引进变成了弥补这一缺陷的良方。正是由于日本这种开放精神，使其在近代史上率先打破既有国家政权组织形式，建立了一种全新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制度。
　　那么，又一个问题来了，为什么日本采用的是英国式的君主立宪制度，而不是美国式的三权分立制度呢？为什么日本要保留一个封建社会的尾巴——天皇制度呢？诚然，其中有很多政治经济因素，兹文仅从文化方面加以分析。这主要是因为，日本是一个很重视传统文化的民族。一个没有悠久传统的国家不是一个民族（如美国），而一个不重视传统的民族，也不会是一个有强大生命力和凝聚力的民族。日本人的传统意识很强，和服、茶道、神社、祭祀，这些在中国几乎消失的传统，在一海之隔的日本却很好的保存了下来。不得不说，这又是日本民族的一个高明之处。日本近现代的文学精英，无一不是在保持了日本传统美学思想和文学底蕴的前提下，将西方文学思想融入传统精神之中。夏目漱石的东方精神自不必说，川端康成的东西融合也显而易见，战后著名左翼作家三岛由纪夫更是竭力鼓吹回复日本传统武士道精神和天皇中心制，更是对日本传统文化的极度迷恋和狂热。基于对日本传统文化深深地依恋和眷恋，日本才能在激流如潮的世界文学中保持着特有的地位，而不至于同化沉沦。
　　由此看来，要研究日本，就不得不提日本传统文化。日本受中国道家无为思想和禅宗因果轮回、万物虚空的思想的影响，逐渐形成一种特有的民族气质。其在文学上的表现即为“物哀”和“幽玄”。前者在平安王朝紫式部的《源氏物语》中有很好的诠释，后者更是贯穿于整个日本文学中。这种感受性和情绪性很强的低沉纤弱的风格，无疑反映出日本人多愁善感，情感丰富，神经敏感和重视人情、报应的民族性格。这种性格使得日本人重视细节、追求完美，同时更培养出一种特有的民族精神——武士道精神。在武士看来，主子的关照、信任是一种恩赏，而忠于主人，为主效命则是知恩图报的表现。如若战场失利，即被看做未能报恩，是一种耻辱。为了雪耻，武士们则采用剖腹自杀这种极端的方式。因为在日本人看来，死亡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美的体验，唯美的象征，是一种彻底的解脱。这种精神正是情绪性和追求完美不断深化的产物。
　　这种忠于天皇的武士道精神，为近代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提供了保证，而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日本民族骨子中的自信。日本人谦虚知礼，但这种谦虚是以自信为基础的。没有自信为基础的谦虚，就是自贱。所以，日本人谦虚但不谦卑。这种全民族的、深入骨髓的自信不断发展膨胀，几乎到了扭曲的地步的时候，就为军国主义和侵略战争提供了温床。因为这种极度自信，他们认为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日本文化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文化，所以具有统治世界的资本和条件。这就不难解释日本发动侵略战争后广泛推行日本文化（或者叫奴化教育）的原因。
　　也正是基于这种百折不挠，愈挫愈勇的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使得日本在二战战败，军事、政治方面受挫之后，转而发展经济。日本经济的发展不是依靠个别企业或是个别产业，而是全体民族的努力，也只有如此，日本人才能在军事、政治领域饱尝失败的滋味后，在经济领域重拾自信，走出阴影。这不单是日本民族向世界证明的过程，更是一个自我证明的过程。而事实证明，在这种民族自信的带动下，日本经济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在重视细节方面，从日本文学细腻的风情环境描写中也不难看出，在此就不加赘述。另外，日本推理小说的繁荣，似乎也与关注细节有着密切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