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神游记（并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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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子之春，清明既至。淫雨霏霏，狂风怒嘶。余离却故土，他乡求学，今三年矣。虽偶有返乡，然留日无多，转瞬而逝。昨日之枕塌犹温，今日之车舆已鸣。吾未能持节义以事父母，怀恩德以礼乡亲，庸庸碌碌，靡靡不振，得过且过，一事无成。今清明矣，余追念先人，怅然有愧，于是登高台以临远，披清风而驰望，游目骋怀，聊以消忧。览目下之处，观天象之景：青山隐隐，绿水迢迢，烟雾横斜，浩浩汤汤，刚飚忽起，孤鸟高翔。呜呼，斯狂风之扶摇接天兮，不能送吾上青云；此鹰隼之雄姿矫健兮，不可载吾返家乡。客地之信美兮，却非吾土，朋友之挚诚兮，终非吾亲。游子心意，其言若何哉？惟感乡音之亲昵，觉乡月之愈明。于是吾乃思接千载，意通今古，直抒胸臆，为文记之。其文曰：
煌煌华夏，浩浩中原。滔滔黄河，巍巍嵩山。中州厚土，虎踞龙盘。披万古之清英，载千年之浩繁。上承尧舜之智圣，文明开化；下启孔孟之儒义，礼仪备全。拥河洛之至理，圣人则之；戴百代之青史，万民敬然。北接燕赵之豪侠爽旷，南通荆楚之飘逸灵岚。千里肥土，平原广袤，离宫别馆，蔚然壮观。古都盛容，历历在目；新城风貌，熠熠精妍。
中原之中，是为许昌，亦为许都也，何哉？东汉武平候曹孟德以洛阳残破，恭迎汉献帝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修其宇殿宫台，草其天诰文书，外定武功，内兴文学，屯田积粮，兴修水利，始立宗庙社稷之制度，遂定都于此，更名许都，后人亦称其魏都。
或曰，此“都”之由来，何谓“许”焉？上古尧治天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文治武功，国富刑清。然尧自视缺然，于是欲禅位许由。许由以尸祝不能越樽俎而代庖辞之。后远游躬耕，开荒许地，以致其良田千亩，屋舍万间。后人念由之高崇德义，凛然良节，以“许”名此地，以彰由之功，显由之德。盖“许”之由来，如是而已。
许昌西北，有碧湖焉。湖面如玉，清流荡漾，锦鱼潜泳，沙鸟翱翔，有杭州西湖之风雅，故名曰小西湖。湖侧有亭翼然而立，亭台溢彩，琉璃闪烁，远望如星垂碧空，曰“德星亭”或“摘星亭”。登亭下望，可见花团锦簇，修柳窈窕。湖映树影，树拂湖流。时而小舟穿浪，笑语盘空；雀鸟嬉戏，踏浪翔云。观此湖者，宜雨，宜晴，宜早，宜晚，四时皆宜也。
时值三月。惠风和畅，天朗气清，绿条抽丝，春意熔融。亭中或有执弦而歌者，角羽俱起，宫徵相证，灵音穿耳，三日绕梁；或有持壶试茶者，毛尖隐翠，龙井清碧，弥香扑鼻，六碗通灵。斜坐亭中，慢听曲，细品茗，长闭目，久思悠。以曲入茶，则茶具曲音，清声亮彻；以茶佐歌，则歌有茶香，心怡爽旷。长啸卢仝之《七碗茶》，高歌孟德之《短歌行》，人生之乐，至此为盛。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酷暑燥燥，堂前如炙。而此亭则有绿树参天，层林蔽空，飞鸟啼鸣，卧蝉高叫。清流泠淋，爽气袭人。其时湖中莲花盛放，接天莲叶，独出淤泥。坐此亭中，衣袂飘举，发丝轻扬，如有清风入胸，冰骨沁脾，燥热烦闷，接抛脑后。其夏日月色，亦有可观者。余尝驾一叶扁舟，漂泛湖上。其时举头瞻月，则月在天；眺目望湖，则月在水；执樽品酒，则月亦在杯中矣。昔李太白高吟“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以其才思之敏，笔力之健，却亦忘月亦有影乎？幸杨诚斋慧眼独具，作诗曰“领取青天并入来，和月和天都蘸湿”。每读于此，悠然心会，抚掌而笑。朗月晴天，岂可辜负？美酒佳酿，何忍停杯？于是和月下酒，举头望天月犹在，饮风食露，低眉看杯酒已空。然后兴尽回舟，故入藕花深处，却无鸥鹭惊飞，唯有蟾蜍起越，欲仿易安而不得，只苦笑耳。
至若秋高气爽，湛空万里，落木萧萧，北雁南飞。独登斯亭，手挥五弦，凭栏而望，目送归鸿。菊香四溢，霜风浩荡。湖上有两三成群结游者，笑语盈盈，漫歌渺渺，无不尽欢也。余又有歌曰：劲风逍遥，岂有宋玉之悲，晴空排鹤，当怀禹锡之情。
秋去冬来，寒气凛冽。空气结而白雪降，湖水凝而玉冰封。银装素裹，莽莽皑皑。远而观之，或有红花绿草竞相斗艳，大感惊奇；近而察之，实乃俊男美女，新装招展，恍然一笑。步至湖上，则滑跤娱乐，嬉戏不绝，老少齐至，其乐融融；退回亭内，则绿蚁新醅，红泥火炉，天晚欲雪，豪饮一壶。
吾实爱此亭，常携友登而畅想，坐而感怀。友叹之曰：“魏晋气度，建安风骨，何其壮哉！或曹氏夫子观景于此乎？或建安七子高咏赋诗之所乎？集宴宾客，席上俱是豪杰；聚会文人，坐中皆为冠儒。顿足起舞，抗音高歌，苍劲慷慨，功业昭昭。气吞万里，雄视天下，一世之英雄，而今安在？湛澈之湖水，依旧如故。”
余闻之，笑对曰：“君此言差矣。天地万物之逆旅。光阴百代之过客。人生无久，功业有限。然则江山代谢，往来古今，岂可抱残守缺，停滞不前？建安之风骨，孟德之功业，诚伟矣。然孰知后世之人未有可胜者乎？试看吾与子，今日之后生小辈，他日之俊秀人杰也。孔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盖言你我耳！”言未毕，吾与友俱笑。
呜呼，余感地怀人，情不可终。以作此《神游记》，取东坡“故国神游”之意，录现时之怀抱矣。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神游记（并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