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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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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听了叶二与源君的对话,心中的阻碍不知不觉就烟消云散了。如果说往事不可追,那么未来的日子,是否也要沉浸在对过往的追忆中呢?若是一味沉迷于曾经的美好,当未来过着悲苦的生活的时候,怕是不免会沉寂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久而久之成为自己的心魔;若是一直抓着过去的苦难不放,又怎么会有勇气继续接下来的日子呢?与其这样一直逃避,不如落落大方地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事情。
“其实主人您想回到贺茂家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最近一直在下雨吧。”
“彩绘你不要随便就把实话都说出来。”
六月份的天,似乎被什么东西捅漏了。从五日开始就绵绵不绝地下着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开始看着细密的雨帘如织还觉得自得意趣,但每晚都因为落雨沾湿了自己的衣服而把自己冻醒,我也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你觉得我现在除了回贺茂家还能去哪里?如今的我可是两袖清风一贫如洗,总不能天天逼自己哭些珍珠来换钱置办生活吧。下回再拆我的台,小心我把你水煮了。”
“主人凶起来真的好吓精呢,吓死精了。”
“当年在海里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皮,还是说这几年生活太安逸了,你反倒学坏了?”
“还不是在若木之森里的时候,那些小狐狸跟我玩的同时也教会了我一些东西。”
“你就不知道学点好的吗?”
若不是天色见晚,路上本来没有多少人,多数因为下雨的缘故也在急匆匆地赶路,并没有人注意到表面上我在自言自语,但实际上是在跟自己袖子里的式神吵架。不知道晴明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可能又要笑话我吧。毕竟,跟自己式神吵架的阴阳师也不多见。
这夜忠行大人和祥子夫人正在烹茶,我进去的时候着实吓了他们一跳。忠行大人的茶杯掉落在地上,祥子夫人看着阴阳师打扮的我也一脸震惊。
“海记,是海记吗?”祥子夫人轻声询问。
“当然是海记了,不然又有谁能悄无声息地回来,甚至都没被我的式神察觉。不知道他们几个是不是又跑出去了。”
忠行大人唤其他式神给我拿了一个杯子,很自然地为我倒了一杯茶。
“想必海记是赶了很远的路,先坐下来歇歇吧。”似乎我不过是出门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并没有离开忠行大人的生活很久。
“六年了,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只是会有人给我们递来口信说你一切都好。忠行曾经去探查过你的下落,但是往往探查的结果都是……”
“都是哪里呢?”我疑惑道。我是想过请葛叶夫人帮我往京都报平安的,但是想着藤原家一但借机又为难忠行大人,反倒是我又生了许多事端,不如不说。
“大江山。”忠行大人把茶水一饮而尽,他的手拿着茶杯垂在膝头,抿着双唇看着地面,没有看我。
气氛有些沉重,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的氛围。直到忠行大人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摔成粉碎。他的声音冷冽如碎冰,如锥一般一句句刻在我的脑中。
“我贺茂忠行教出来的徒弟,竟然与妖魔为伍。海记,你太让我失望了。”
突然间的责问,让我的脑中变成了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我这六年来的确都在若木之森,从来没去过大江山以及面见过酒吞殿。若是葛叶夫人说过的有人拜托他照顾我,难道是酒吞殿?可是他又是为何,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急忙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缓缓为自己开口辩白。
“这几年间我从没有去过大江山,也不曾见过酒吞童子。当年我依旧准备前往越前的时候在路途中遇见了故友,应邀前往她的住处栖身,虽然她也不是人类,但断然不是妖魔,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鉴。”
忠行大人沉吟了一会,也没让我起身。
“如此说来,你的这位故友,是晴明的母亲了?”
我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把我认识葛叶夫人的事情告诉忠行大人,尤其是祥子夫人还在这里,我今晚的一切言语她都会告知沙罗的吧。也不知道晴明和沙罗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若是两人已经有了孩子,幸福美满,想必沙罗也不会再对旧事耿耿于怀。可若是……也罢,他们两个人,又怎么会生活的不幸福呢?我偷偷瞄了一眼祥子夫人的神情,倒是一贯的冷静淡然,看不出她的丝毫情绪。
“之前晴明护送我回越前的时候,就在路中转道去拜见了葛叶夫人。这次还没到越前先见到葛叶夫人,我也是很惊讶。只不过葛叶夫人对我说,藤原忠平有可能还会派人去越前探听消息,若是真的发现我还在哪里,怕引起平安京局势不安。但她也觉得我一个人在外不安全,就让我住在若木之森,毕竟那里与世隔绝,是绝对不会有生人进入的。”
“所以是晴明委托他的母亲照顾你吗?”
我的余光隐约看到祥子夫人握紧了手中的桧扇,她为何对这个信息格外注意呢?难道说晴明和沙罗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吗?如果真是这样,此时让祥子夫人觉得晴明对我有过多关注是不明智的。我俯身答道:
“葛叶夫人并没有说是谁告诉她我离开平安京的消息,想必不是晴明。”
“那就是大江山的妖魔了?”祥子夫人的话语轻巧,但让我的心神都为之震荡。
“想必是我在途中心神不宁,斩杀了几个妖魔而在他们中间传开了我的行踪。大江山为鬼王之首,自然也会有所察觉。也有可能是葛叶夫人的朋友告知了她这件事情,为了保护我,才从若木之森前来寻我。”
“至于你是否与大江山有所往来,我一问便知。明光,去叫保远夫妻来。”
一别六年,如今保远也有了自己的妻子,那么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呢,会不会在未来,也会潜移默化,把我推向某个地方?
保远身边的那个女子,看起来倒是有点熟悉。保远长高了,也更像一个年轻的阴阳师了。
“父亲,您叫我来有何事?”
“海记回来了,让霰子辨别一下她是否与大江山的妖魔有沾染,我好放心。”
那个女子抬起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在天王山的那一夜,晴明、保远和我与雪女一家的那个夜晚。曾经的雪童已经长成了雪女,正如她们祖辈相传的宿命,嫁给了在雪山上与她们相见的男子。
霰子对我微笑,俯下身子在我脖颈边仔细嗅闻了几下,抬起头。我感觉到她垂下的头发拂过我的皮肤,有些沙沙的痒。
“父亲大人,海记并没有与大江山的那位有任何沾染,至少我没有闻到他的气味。”
“如此海记说的就都属实了,既然如此,你们就都退下吧。想必许久不见。你们有话想和海记说。再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明天休息好了再讲吧。”
我应了一声,同保远和霰子一同离开,前往保远的院子。保远的院子里有些花朵在雨中摇曳,霰子准备好了茶水和点心,三个人一起坐在屋里听外面的雨声皆是一言不发。直到祥子夫人派侍女送来简单的饭食,保远才开口。
“你不在的这六年里,我娶了霰子,父亲依然在和藤原家周旋。至于保宪,也逐渐在阴阳寮崭露头角,不可小觑了。”
“我记得我临走的时候,大嫂嫂在光荣之后怀有身孕,不知道是男是女。”
“是个男孩,起名叫光国。”
霰子端起茶杯,歪头想着:
“我刚来这里的那一年,大嫂嫂又生下了光辅,如今大嫂嫂又快临盆了,我看到是个女孩。”
“保宪和大嫂嫂确是有福气的。霰子可告诉他们这个孩子是女孩了?”
“告诉了,他们准备起名叫木叶。”
木梨与木叶,可见保宪对于这两个女子都是及其珍视的。那年我还年少,在凝华舍见到的源姬君还为自己不知道未来的夫婿是何许人也担忧,然而今日已经要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
“保胤哥哥和二嫂嫂呢?”
“二嫂嫂本就体弱,生长女的时候就难产而亡,虽然怀子经历九死一生算是活下来了,但是医者说这个孩子能活多久也是自己的命数。如今也五岁了,看着总是病恹恹的。保胤的岳父就这一个女儿,到现在还是整个人形销骨立的。父亲就许了保胤改姓庆滋,算是菅原一脉的分支吧。如今娶的是橘氏的三小姐。”
“那保章呢?”
“大江家的三嫂嫂,倒是还好,他们两个有一个女儿,跟怀子的年纪差不多。前几天保章去拜访保宪,两家就带着孩子来看望祖父母,光荣带着光国和喜子疯成一团,吵闹地连我的猫又都受不了。”
“毕竟都是孩子,哪里会有不吵闹的呢?”
“知道大家都好就好了,这六年我不在,不知道因为我的事是否牵扯到了你们。”
保远沉默了一下,看着我。
“海记,你难道不问晴明和沙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