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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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话说了一车轱辘，总算让众人相信，他昨天晚上只是单纯地带顾惜朝出去喝了点酒，突破境界纯粹是受琴音激荡：“我这就给你们演一演昨天我悟出的剑招……”
“大可不必！”马掌柜愧疚道，“我早该知道大当家为人光明磊落，与大寨主相交定然是情真意切，怎么会是为了提升修为？”
穆鸠平大声嚷嚷：“我就说，怎么能怀疑大当家的为人！四哥刚去，就算大当家是成心灌醉大寨主，也肯定不是为了那个事情！”
“没错，”阮明正补充，“还有安顺客栈那一回，定然是那个尤知味做了什么手脚，大当家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戚少商惊觉他好像有另一桩事情需要解释：“不是，你们听我说，我跟惜朝还没有……”
劳穴光跟他道歉：“都怨我想多了，原来是还没有。”
这下戚少商连解释都一时找不出说辞。
恰巧顾惜朝这时候酒醒，从车厢里迷迷糊糊探出来：“大当家……你过来一下。”他睡了大半天脸上都是红印子，头发蹭得乱蓬蓬，软绵绵地冲戚少商招手。
戚少商顶着各色目光靠了过去。
顾惜朝拉住他，懊恼道：“我们到哪里了？居然醉成这样。”
“听他们讲，今天傍晚就能到连云山脚下，不过上山不易，大约还要住上一晚。”他看顾惜朝蹙起眉头，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黄什么？”
“黄金鳞。”顾惜朝说，“我还是跟你们分头走，昨天你突破的时候，我也一瞬间得窥天机，恐怕不妙。”
戚少商不愿意：“你要是好了我没话讲，可是现在你灵力不济，我不会答应让你自己走的。”
顾惜朝恼他：“黄金鳞跟我一样是给上面做事的正则修士，师从傅宗书，也算是个口碑不错的神仙，我跟他私底下再不对付也不至于杀了我跟我师傅撕破脸，反而是你们，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怕要出事。”
“这么说你们两个师傅关系还不错，那你们私底下为什么不对付？”
“这不重要——”顾惜朝最终还是说了，“要是你，从前看不起的低阶修士没几年就跟你平起平坐，甚至要盖过你去，你看他顺眼？”
“那你看我顺不顺眼？我还是靠了你才刚到心动境呢。”
顾惜朝脸上居然一红。
最后他们还是一块儿住在了连云山下，戚少商豁出去面子跟着顾惜朝挤在了一个屋子里：他有些吃不准这人打消独自离开的念头没有。
果然劳穴光看戚少商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大当家，老四他们两个明天进山，心急这个不合适啊。”
顾惜朝一头雾水。
戚少商有些后悔，那时候没跟六位寨主讲清楚，是因为顾惜朝预感到会有麻烦才与他一处，这样一来他们多少能有些防范。毕竟他并没能预料到，这个麻烦居然足以称为一场灾祸。
他们并没能成功护送勾青峰与张乱法的骨灰进连云山，因为一大早就有两人堵在了门口，左边一个手里执着断魂斧，右边一个肩上扛着碎骨锤，凶神恶煞面目可憎。好在顾惜朝留了一手，昨夜支使戚少商改制了结界，他们两个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破解之法，只能在外面叫喝：“顾惜朝，你私自窃走天庭宝物逆水寒，速速随我们回去归案！”
顾惜朝沉声应答：“原来是冷呼儿、鲜于仇两位将军，却不知此话怎讲：一来众所周知逆水寒乃南天门叛将所窃，二来此剑乃家师九幽神君所铸，却不知二位傅先生座下的，要用什么凭证来拿我？”
冷呼儿手中碎骨锤一转：“奉命办事，还要给你一个小小修士解释来龙去脉？”
鲜于仇更是一斧劈在结界上：“顾惜朝，速速束手就擒，省得连累旁人！”
顾惜朝没有灵力，结界只能靠戚少商来撑。他毕竟只是心动境的修能修士，灵力有限，要做出足够坚固的结界只能牺牲大小，故而六位寨主与连云三乱同他们呆在一处听外面两人叫嚣，都有些惴惴不安。
顾惜朝端坐正中，一面时不时应冷、鲜二人几声，一面在桌上画出一张阵图：“他们两个素来不是我的对手，敢这样打上门显然已经知道我灵力难聚的事情，大当家还能挡得他们大约一刻，你们记住这张阵图，六位寨主连大当家刚好七人，等结界失效立刻起阵，能隐蔽阵中人气息，冷鲜二人不会与你们纠缠，只等他们稍走远，立刻从那个你们说的密道上连云山。”
孟有威问他：“大寨主，那你呢？”
顾惜朝闭了闭眼睛：“我自有法子脱身去开封，等找到逆水寒，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了。”
“那你小心点。”戚少商温和地摸摸他的肩背。
顾惜朝惊讶地看他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因为戚少商的手停在他灵台左近。
顾惜朝跌在戚少商怀里，昏睡过去。
戚少商敲敲桌面：“记住这个阵法了没有？三乱！你们待会儿顶一个缺，照看着你们大寨主——现在再给我说说怎么找那个密道？”
阮明正忍不住说：“这跟刚才有什么不一样？”
戚少商仔细地把顾惜朝交到三乱手里：“差别大了，我是真想着要回去跟你们汇合的。”
戚少商已经有几年没有打这样的硬仗。他不是没有遇到过使锤的对手，却是第一次遇到如山峦坠落的锤；他也不是没与斧子对阵过，但也是第一次发现斧子的来势也可以像江海倒灌一样连绵不绝。
这就是修能修士与正则修士之间实力的鸿沟，同样的招式，靠自身调集灵力跟借用天地灵力，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有人旁观了戚少商与冷呼儿、鲜于仇的斗法，那么他一定会惊讶戚少商现在还能够站着。他不仅能站着，他手里居然还握着剑；握得很牢，出剑也很有章法——
他居然压住了冷鲜二人的攻势。
尽管付出的代价有些惨重，戚少商已经感觉不出伤口的位置，也判断不出哪里在流血，他有时候甚至感官混乱，几乎要看不清他的对手。
他不合时宜又情不自禁地在这样的激战中去回想前天夜里，他跟顾惜朝一道喝光了两坛子炮打灯，顾惜朝弹他那把变调的琴，他在顾惜朝的琴声里驾驭着手中的宝剑。
这大约并不算不合时宜的幻想？
他挡开断魂斧一击，剑气长啸，居然撕裂了鲜于仇周身灵气。
毕竟他跟他手中的青龙剑，原本就是藉由顾惜朝相连的。
他手中的剑发出清越的龙吟，顾惜朝凭借那一晚的琴声出席这场混战。
“别想着捉活口了！”鲜于仇右臂已有数道剑伤，剑气中的雷霆逐渐叠加，使他快要控制不住手里的斧头，“杀了这小子，回头再去找顾惜朝！”
冷呼儿已经有点惊慌：“我也想，可是他都这样了，怎么还能打？”
戚少商看见一柄重锤直面而来。
不能再退，再退就要离连云密道太近了。
几个寨主都在里面，顾惜朝也在里面。
惜朝。
戚少商想起那只从天而降的凤凰，被他抱去霹雳堂的路上一直蹭着他的脖子，弄得他全身发痒。
然后是那个一表人才，气宇不凡的书生。
戚少商想笑，其实他哪里是个书生呢。
可是他一时间居然想不到要怎么去描述顾惜朝。
他手里的剑在灵气的冲撞中渐渐化为龙形，与他的右臂纠缠在一起；他迎向那一记重锤。
排山之力。
戚少商觉得他应该是没有后退，可是冷呼儿却兴奋地叫起来：“倒了！这家伙终于倒了！”
难怪地面这么近。
顾惜朝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在一条昏暗的通道里。他立刻就明白了发生的事情：“戚少商去了多久了，离这里多远？”
孟有威眼眶红红的：“不知道，好久了吧，不知道。”
“你哭什么！”阮明正推得他一个踉跄，“大当家说他要来找我们的，他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顾惜朝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我去找他。”
劳穴光挡住了他的去路：“大寨主，你也明白大当家为什么这么做，你不能去。”
顾惜朝眸中冷光一闪。
劳穴光：“大寨主如果有办法，我们去。”
顾惜朝咬牙道：“九死一生，你们也去？”
戚少商拄着剑半跪在地上。
五步开外，冷呼儿正跟鲜于仇互相推诿：“你去杀他，一下就好了。”
“这个功劳让给你，修能修士，多轻松。”
“你杀了这个，待会儿遇见顾惜朝我就打先锋。”
“顾惜朝现在灵力都没有，还不如这个呢！”
他们两个正磨蹭着，忽然听得远处一片金戈之声，居然凭空里出现了一队人马，远看一片铠甲耀耀映日，竟是一队天兵。
冷呼儿一惊：“莫不是黄大人的金戈铁马十八尊？”
鲜于仇情急便要去割戚少商头颅好报功，不料还未走近，戚少商周身居然剑气一聚，生生在他脸颊上割出一道血痕。
这一耽搁，那一边已有一骑到了眼前，马上骑士看似青年俊朗，一双眼睛却精华内敛，如经风霜。他逼近两人也不下马，只在高处睨了一眼：“黄大人叫你们过去。”
鲜于仇擦擦脸上的血痕：“我杀了这人……”
“谁？”那骑士不耐道，“你们可真能耐，为了这么个小角色让黄大人等？”
“不敢！”
“那就快点。”骑士冷哼一声，率先驾马而去。
冷呼儿与鲜于仇急急跟上，谁料十八尊驻扎之处看似近在眼前，却许久不到，他们两个最终使了个法决，才算到了领头人马前：“黄大人。”
马上的黄大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冷鲜二人垂着头等着被怪罪办事不力，却半响没有动静，这才心生疑虑。
黄大人终于“哎”了一声：“幸亏你们耐心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演啦。”说话间他居然变成了一个笑嘻嘻的少年。
既知中计，二人也不含糊，锤斧齐出，那马上少年刚刚身首异处就化为一滩肉糜。他们也不及细看，立刻回转去戚少商那边，却见四周人马突然化作一片烟雾，先前那个来报信的骑士手持长刀突然杀来，杀意凛凛气势如虹，二人立刻使了十分力去挡。
挡了个空。
那一刀里的灵力弱得惊人，他们再去看那骑士，已从神采熠熠的高阶修士变作一个满头斑白的老者：“看来老五没来得及说——连云寨虎啸劳穴光二寨主、枪霸游天龙五寨主、山鬼马掌柜六寨主、棍王小孟孟有威七寨主前来迎大当家！”
冷呼儿一手扼住他的喉咙：“还有两个在哪里？”
“此——阵——中！”
瞬息之间漫天黄土咆哮，爆破声直冲九霄。
皆为齑粉。
连云密道里灯火燃尽，几人都没有重新添上的意思。
三乱安静地坐在一边，守着一个变得更大的骨灰盒。
穆鸠平学着马掌柜在地上涂涂画画，最后全变成一团黑色。
阮明正哼着含糊不清的小调，隐没在墙角的黑暗里。
顾惜朝让戚少商躺在他膝上，一个一个给他裹身上的伤口。他好几次去试，要用那股灵力跟戚少商偷偷说话，可是戚少商一直没有回应。
他忍不住去想半天之前还在这里跟他说话的那些人。
“冷呼儿和鲜于仇依靠黄金鳞提拔勉强晋了正则修士，但也止步于此了。”
“假扮黄金鳞与十八尊引开他们。”
“这个幻阵得生祭会变作杀阵，但阵中一切都会湮灭，哪怕是阵主也逃不脱，切记。”
“不到万不得已……”
顾惜朝抵着戚少商的额头，嗅着他带着血腥味的呼吸。
大当家，他们到万不得已了么？
还是想要一绝后患？
大当家，因为我，值不值得？
连云密道外，天已经渐渐亮了。
tbc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