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传说之元九》离离子

4、无量城

　　葱岭以北，是骆越族的部落。

　　老首领年近四十的时候才得了一对双生女，大女儿叫绾绾，小女儿叫穆儿。二人虽为双生，可长相却完全不一样，性格也截然相反，一个古灵精怪，一个静若处子。

　　传言，首领夫人生两个女儿之前，大祭司曾夜观天象，见过双星伴月的星象。

　　当夜，大祭司在毡房里闭门占卜，一夜未睡。第二日双眼通红地出来，只对老首领说了一句话。

　　木易、人圭二星合出，必致灾祸。

　　老首领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又看了看妻子精疲力尽而熟睡的脸庞，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两个可爱的孩子，怎么的就会带来灾祸呢。

　　思虑再三，老首领艰难地下了一个决定，为部落操持了一辈子，这回就当为了自己，自私一回。于是，老首领命令祭祀不得擅自透露口风，以免引起部落的骚乱。

　　骆越族当年是为了逃离秦王朝的暴虐才迁至此地，南有高耸的葱岭挡住了风沙，西有河流提供充足的水源，依着天山化下的雪水一直存活至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上千年。部落里也一直和和气气，族人守望相助，未曾出现什么大事。

　　伴着侥幸的心理，老首领将大祭司的话放在了脑后，不去搭理，将两个女儿当做掌上明珠抚养长大。

　　很快两个女儿长大成人，都生得水灵灵的模样，引得族里的小伙子夜夜在外头唱歌。

　　随着她们十六岁生辰一过，部落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那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开春许久还是冰天雪地，天山上的雪水化不下来，部落里的河流很快迎来了数百年来第一次断流。

　　由于气候寒冷，草种也没有像往年一样破土而出，而好不容易熬过冬天的牛羊也因缺乏食物而病的病，伤的伤。

　　没有牛羊奶，通往山外的道路也被大学封住了，贩卖粮食的商队到了山外打了个转儿就回去了。
　　整个部落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人人惶恐不安。

　　这个时候，部落里有些风言风语，都说是因为这一对双生子，才导致了灾难。究其源头，是大祭司酒后不小心吐露出来的。

　　于是，族人纷纷有些骚乱了，年纪较大的长者迫于老首领多年的威望，只能暗自嘀咕。

　　可年轻的一代纷纷开始暴怒了，夜夜在老首领的屋外咒骂，觉着是他的两个女儿将灾难带给了部落，老首领急得一夜就白了头。

　　大女儿绾绾对族里的传闻有所耳闻，看在心里，急在心上。于是趁大家不注意，收拾了包袱，留了张字条，说要靠自己的力量出去寻找水源和食物，趁夜离开了部落。

　　仗着从小跟着族里的大叔学了些辨认水源和方向的本领，绾绾一路跌跌撞撞走出了山，因体力不支晕倒在路上。

　　等她醒来，却发现自己被路过的旅人救了，并带到了无量城中。

　　无量城在一片绿洲中，靠近边关，是行客往来的中转之地，因地理位置的优越而兴盛起来。

　　绾绾本想求城主带食物及人手去救骆越族人，食物可以暂时解困，大量的青壮年可以合力将封住的山谷打通。

　　恰逢老城主刚去世，新城主继位，这事只得暂搁下来。

　　老城主葬礼刚过，少主继位。新城主出门散心，在集市上碰到了正在闲逛的绾绾，巧笑嫣然，惊为天人，并对这位异族女子一见钟情。很快，绾绾也被城主的温柔攻势攻陷了，也爱上了这个英俊潇洒的年轻人。

　　当城主跟绾绾表明身份时，绾绾大喜过望，当即说明自己的困境，请求他救助自己的族人。

　　城主召集城里的谋士大臣商量过后，决定以联姻的方式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便派遣谋士带了商队前往骆越部落。

　　一方面，着手准备联姻事项，一方面，兴修水渠，将流经无量城的无量河引至骆越部落附近，这样一劳永逸，防止以后再出现水源枯竭的情形。

　　于是，城主让商队先把绾绾送回去，待他准备好之后，定铺十里红账，亲率城里的好儿郎鲜衣怒马凤冠霞帔前来相迎。

　　绾绾回到部落之后，才发现穆儿也不见了。

　　一问老首领，才得知，在她走后，部落里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而咒骂声也越来越多，老首领凭借着多年的积压都快承受不住了。

　　咒骂的重点，全都转移到穆儿身上来了，大家一致认为，这是天神发怒了，要将双生女驱逐出去，才能幸免于难。

　　绾绾早一步已经先离开了，穆儿不堪重负，没多久也偷偷离开了族里，不知去向，至今没有回来。

　　听说绾绾带来了水源和食物，族人欢呼雀跃，大家一致认为，穆儿才是给他们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

　　很快，城主带着侍从前来相迎，绾绾告别族人后，身穿火红嫁衣嫁入了无量城中，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城主夫人。

　　离开骆越部落的那一天，绾绾登上高高的山岗，等了穆儿一夜，虔诚地向上天祈求让穆儿平安归来，可惜直至天明再睁眼时，也并没有奇迹发生。

　　而城主也履行当初的诺言，派了城中的青壮年拓宽河道，进行引流，将无量河水引至骆越族的方向。

　　时间很快就过了三个月，修渠工程还在继续，绾绾怀孕了，城主大喜过后，决定带着绾绾回骆越族报喜。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着马车回到骆越部落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

　　只见往日热热闹闹的骆越部落如今已是一片平地，准确说，是一片沙海。房子，羊圈，过往开垦的田地全都不见了。

　　触目所及，只有铺天盖地的漫漫黄沙。

　　搜索了一圈，才在沙海周边找到消失已久的穆儿，痴痴呆呆，神色恍惚地坐在地上。一见到绾绾，穆儿来不及说话就晕了过去。好不容易等穆儿清醒了，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整日里，不发一言，只是发呆。

　　父母亲人深埋沙地，唯一活下来的妹妹却又神志不清，遭受如此重创，绾绾没能承受住，一下子晕厥了过去，醒来却被告知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思虑太重已经夭折了。

　　纵然之前，城主夫人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语气平淡地对过往进行回忆。可说到此处，终究还是忍不住，像是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悲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徐俨听得心里一阵发慌，望着城主夫人清秀得有些瘦削的脸庞，不由得暗自感慨，亲人都去世了，换做谁，估计都承受不住吧。

　　“孩子夭折了，族人无一活口，我只能带着穆儿回了无量城。请最好的医师为她开药，也请了巫师为她招魂，甚至满城贴告示重金悬赏奇人异士。” 接着，擦了擦眼泪，城主夫人又继续面无表情地叙说。

　　“能想到的方法，我都想了。都说是她重创之下，心神遭到冲击，心病还须心药医，还得靠时间慢慢让她走出来。”

　　“我日日陪在她身旁，跟她讲述小时候的趣事，忍着莫大的悲痛跟她一起回忆跟父母一起生活时的快乐往事，邻居木大叔家的小狼狗，大岩石后头胡克哥哥最喜欢挥着牧羊鞭吹的柳叶枝儿，还有她小时候最喜欢偷偷溜出去看过往商旅的杂耍。”

　　“子期见我为了穆儿日益消瘦，便时常陪着我一起，去哪儿都带上我跟穆儿，去城外踏青，去园子里赏花，去戏院里听戏，搜罗来各种奇珍异宝，只为让我开心。令我欣慰的是，穆儿渐渐恢复过来了，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会喊我姐姐，会甜甜的笑。”

　　“可是，生活远比你想象的要精彩。我好不容易又怀上了，为了不再让宝宝发生上次的事故，我逐渐不再出门，日日就在附近的院子里逛逛。当我怀了八个月的时候，一日心血来潮去子期处理事务的处所看他，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推开门，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城主夫人一脸悲愤地说道：“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丈夫，居然跟我唯一的妹妹睡在了一起，俩人身上就搭了件薄薄的被子，拥抱在一起，头颈相交，呼吸相闻，地上散了一地的衣物，不用猜测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是听到了推门的声音，穆儿醒了过来，看到我脸色苍白站在门口，立刻掩了自己的身体，急急忙忙地说要解释。”

　　说完双手往虚空中一抓，凭空出现一张红色的被褥。

　　城主夫人抓住被褥往地上一丢，愤愤然继续说道。

　　“最讽刺的是，他们身上搭着的那件被子，还是当年子期为了求取我时，特地让人费了数月绣出来的神丝绣被，大红的底子上绣了三千鸳鸯，间以奇花异叶，缀以灵栗之珠，五色辉映。可现在，我只觉着那大红色亮得刺眼，像一把利刃穿过胸膛，钻心的疼。”

　　“那日之后，我便搬至偏殿，锁了大门不再外出。子期和穆儿都来道歉，无非就是那一套，一个说自己喝醉了酒，一个说自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怎么的，就睡到一起了，让我原谅他们。穆儿甚至在偏殿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子期把她抱回去的。”

　　城主夫人不禁摇头苦笑，“呵，真是可笑，出嫁前夜，阿娘就跟我说过，男人的话信不得，可惜我最后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