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不知雪》深隅

5、笼中鸟

　　从团委出来后，夏婵见喻冬铭还没出来，便站在走廊外面等他。团委的旁边就是教务处，教务处的对面是学校的广播站，现在这个时间，广播站正好在放歌。夏婵仔细听了一下，好像是Eason的《红玫瑰》。她轻轻跟着哼唱起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这首歌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张爱玲”这三个字。
　　关于蚊子血与朱砂痣的典故，夏婵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妈妈让她从学校偷偷带一支粉笔回家，她虽然心里疑惑可还是照做了，回到家才知道妈妈原来是想用粉笔盖掉家里墙上的蚊子血。墙上的蚊子血可以轻易的用粉笔盖掉，可心头的朱砂痣，又能用什么抹去呢？或许，这便是张爱玲想要表达的蚊子血与朱砂痣的区别吧，一个是眼中尘，一个是心上月。
　　听到门被打开后又关上的声音，她转过身去，望见了只捧着零星几本书的喻冬铭，不禁奇怪道：“怎么这么少书？”
　　“教务处的老师说没有书了，就剩这几本了，叫我凑活着用。”男生回答道。
　　“啊？那怎么行？那你上课怎么办？要不，你拿我的复印吧。”夏婵急忙说。
　　“哈哈，你怎么这么好骗……”男生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笑又接着说：“课本什么的我早就领过了，今天只是来把剩下的几本作业书领回去。”
　　“哦……噢。”夏婵听见了自己轻如蚊喃的声音。
　　“叮铃铃……”是喻冬铭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接起：“妈。”
　　“冬铭，今天是小嫣的生日你忘啦？快回来，我们一起帮她庆生，老师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电话那头说道。
　　“知道了，我没忘。”喻冬铭淡淡说道。
　　“我有事得回家了。”挂断电话后，喻冬铭对夏婵说。
　　“嗯。我也得去食堂吃饭了，今天谢谢你，那再见咯！”夏婵向他招招手，就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喻冬铭也转过头往校门口走去，出租车上，他对司机说：“去离星华大酒店最近的一条商业街。”
　　Sankyo的专柜前，男生的目光一一从那些商品上掠过，最后停在一个造型是外围有一个金丝笼，里面站着一只百灵鸟的八音盒上。他向店员指了指这个，买下了它。
　　星华大酒店1006包厢。喻冬铭轻叩了叩门，门开了，一个身穿粉色荷叶边连衣裙的少女朝他嗔怪道：“冬铭哥哥，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那双剪水双瞳里，却满是笑意。
　　“对不起小嫣，我迟到了，看看这个，够不够赔罪？”喻冬铭向她晃了晃手里提着的礼物袋。
　　少女一把夺过打开来看，包厢内暖色的灯光的映衬下，那顶金丝笼显得格外熠熠生辉，但更加光彩夺目的，是那笼子里的张喉欲唱的百灵鸟，雕琢得栩栩如生。“谢谢冬铭哥哥，我很喜欢！”少女的声音也如同百灵鸟一般婉转动听。
　　“冬铭来了，快进来坐。”沈母赶忙招呼道。
　　沈嫣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向一个座位，说道：“冬铭哥哥跟我坐一起吧。”
　　两人都落座后，喻母开口问道：“小嫣啊，我们家冬铭送了你什么啊？”
　　“是一个非常非常精美的八音盒。”沈嫣温雅有礼的回答。
　　谁知喻母却眉头一皱，语气有些责怪道：“怎么就送个八音盒，一个八音盒才值多少钱？”
　　“你看看你，孩子们送什么贵不贵不重要，主要看心意，心意到了就好。你这金钱至上的观念可别传给孩子。”喻父在一旁发话。
　　“我怎么就金钱至上了，我给孩子传达点金钱观的概念有什么不对啊，就是因为你一直由着他的性子，搞得他从小就爱鼓捣那些废铜烂铁，搞什么科技发明，却对经济金融什么的一点儿不感兴趣，你倒是说说看，将来这么大的家业找谁继承。”喻母被说得下不来台，气不过又说了一大堆。
　　“那也不是像你这样教育孩子。”喻父反驳道。
　　“那你说该怎么教育，你管过他吗？就拿这次上那个T中来说吧，要不是我打电话跟他班主任了解情况，你儿子就要背着我们跟那个什么不靠谱的教授搞什么科研研究去了，还什么入门弟子，不知道怎么忽悠人。今天是当着沈家的面，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经过我和他爸的综合考虑啊，我们觉得还是应该把冬铭放在我们能照应到的范围内，所以让他转学到了你们家小嫣的那所学校，也希望你们家小嫣呢在学校里帮我们多多监督他，让他别老一门心思扑在什么不着边际的科技发明上。”喻母只单方面自顾自的说着，全然不顾喻冬铭越来越铁青的脸色。
　　沈嫣从一开始喻母在说的时候就一直小心翼翼观察喻冬铭的神色，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比谁都更清楚，她的冬铭哥哥对科技发明有多么的热爱，甚至达到了想拿它来当自己毕生追求的程度，可是这个喜好却一再遭到喻母的反对，从小时候没收撕碎那些科技方面的书，到现在的掐断了冬铭哥哥可以从师于专业科研人士的机会，他们母子的关系也愈发紧张，冬铭哥哥小时候还会哭，会闹，现在更多的却是隐忍，沉默以对。可现在这个状况，显然已是爆发的边缘了。她赶忙开口说道：“菜怎么还没上来？我去看看，冬铭哥哥和我一起去吧。”
　　说完，也不等喻冬铭回应，就径自拉着他出去了。
　　果然，刚出门，喻冬铭就狠狠一拳打在了酒店外间的墙壁上，发泄心中的怒气。沈嫣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查看他的手有没有伤到，喻冬铭挥开了她的手，只轻声说了句：“没事。”
　　“说出来吧，冬铭哥哥，其实你有很多抱怨，很多控诉想说，对吧？在我面前不用掩饰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样憋在心里反而对你自己不好。”沈嫣担忧的看着他。
　　喻冬铭只是背过身去，说道：“没事，我一个人静静就好了。”
　　“好，既然你不说，那我替你说。什么废铜烂铁，什么不靠谱的教授，什么不着边际，那是我的梦想我的追求与你何干？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你们来干涉？我想走什么样的路，成为什么样的人，应该由我自己决定不是吗？你们只会嘲笑我喜爱的东西一无是处，把你们的观念强加在我的身上，你们以为自己追求的就高尚了？金钱，名誉，我呸，俗！”沈嫣越说越激动，脸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染上了一层绯红。
　　喻冬铭被她最后那活灵活现的一声“呸”给逗笑了，不禁转过身说道：“好了，快别说了，我们的沈大小姐快要变成骂街的泼妇了。”
　　沈嫣看他笑了，心里一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有长得这么好看的泼妇吗？”
　　喻冬铭无奈道：“没有没有。话说，你刚才那套是跟谁学的，真是每句话都说到我心里了。”
　　“嗯……就怎么想的怎么说了，或许，我跟冬铭哥哥本质上就是同一类人呢。”少女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可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好了，出来太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喻冬铭也没有深究。
　　“嗯。”少女轻应，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是微不可察的落寞。
　　回去的时候，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齐了，沈喻两家父母正在边吃边谈着什么有趣的话题，气氛显得其乐融融。一顿饭还算和谐的吃完了。
　　晚上，沈家公寓。
　　沈嫣又把喻冬铭送她的八音盒拿出来看，她轻轻转动发条，等到松开时，八音盒便奏出叮当作响的清澈乐曲。她紧盯着那只缓缓转动的百灵鸟，喃喃着：“冬铭哥哥，你说这只百灵鸟会发出的到底是欢唱还是悲鸣呢？”
　　百灵鸟只是张着嘴，不能出声，像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