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蒙传说》香蕉班戟

1、第 1 章

　　流蒙的秋天到来之际，圣格拉斯帝国学院内部处处弥漫着浆果的芬芳，神奇的是圣索菲亚教堂门前绿草如茵的景象已经持续了上百年。周末时分，往来游客多不胜数，草坪上仰躺趴睡的人并不少见，而那被层层叠压的小草，在人们离开后又挺直腰杆。
　　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午后，距离草坪不远的一间咖啡厅内，一个黑发男孩正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从他的外貌看，体型不像流蒙星球的原始居民那样高大雄壮，就连发色也是罕见的黑，更像是来自溯尔星的臣民。
　　他的身材相对流蒙星人瘦小，但格外修长秀颀。墨发衬得他肤色白皙得如这个季节天空少见的云，鼻梁高挺如伊思实验室内先人雕像，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
　　咖啡厅里回荡着悠扬的小提琴声，过了一小会儿，一个金发男孩推开玻璃门，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咖啡厅后，径直朝黑发男孩走来。
　　金发男孩将一份文件甩在黑发男孩面前的桌上，语气不善： “叶迦，这个项目梅斐斯教授原来是交给我的，为什么最后到了你的手上？”
　　“吉内斯。”叶迦没有被对方此时的态度吓到，尽管对方无论是背景还是武力值都远远超过他。“贸然开发望灵山会造成学院甚至整个帝国都无法承担的后果，这件事你理应知道……”
　　“少来那一套！”吉内斯气急败坏地打断他，声音低沉如望灵山的魔鬼，“望灵山有什么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帝国现在需要的是财富！这也是皇帝陛下允许的方案。如今你这么做和狡猾的叛国贼没什么两样！”
　　又一个男孩走进咖啡厅，往他们的方向小跑过来，男孩将一份文件递给吉内斯，小声说了两句话后吉内斯嘴角微勾，将手中的文件在叶迦面前晃了晃，眼里充满得意。
　　“现在皇帝陛下已经将这个任务交给我了。叶迦，这回我不和你计较，若有下一次，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叶迦双眼紧紧盯着那份文件，上面的确盖上鲜红的皇帝玺印，代表着圣格拉斯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利。
　　“你们永远不知道那个后果多么恐怖……”
　　“身为帝国的子民，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忠诚。”吉内斯语气冰冷，他附身在叶迦的耳边低声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叶迦颓然坐回沙发，被抽干所有力气。
　　直到咖啡厅里的小提琴声戛然而止，他在反应过来吉内斯已经离开了。脑袋中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我会回来的。”
　　从遥远的过去，从深不见底的深渊传来，带着仇恨、血腥与愤怒，折磨着他好几年。叶迦不敢往下想，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他只是希望尽可能地阻止这个可怕的后果发生。
　　这时叶迦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的声音焦灼不已：“叶迦，不好了！望灵山发生爆炸事故，实验室里的数据全没了！“
　　“什么？”叶迦眼皮一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
　　叶迦赶到实验室附近的时候，大火刚被熄灭，整座望灵山黑烟滚滚，白昼瞬间如黑夜。
　　“情况怎么样？”叶迦面无表情地问，仿佛自言自语。
　　“中心数据几乎全被损毁。”在现场清理的工作人员回答。
　　吉内斯站在一旁，当听到中心数据全没时，他的神色终于被愤怒埋没。他下意识地就要冲进还冒着黑烟的实验室，这回挡在他前面的人，是叶迦。
　　“滚开！”吉内斯朝他怒吼。
　　“冷静一点。”
　　“是不是你！”吉内斯双手掐住叶迦的领子，不是质问，而是肯定。
　　“一定是你！你这个叛徒！我要杀了你！”
　　叶迦的心只会比他更痛，实验室里的东西是他全部心血，即使他有意阻止望灵计划，也没必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
　　“吉内斯，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叶迦并没有抵抗，脸上甚至露出了嘲讽的笑。
　　的确，叶迦是今天才知道望灵计划的转接，而凭借他之前在实验室的地位，以及这么多年来为实验室的贡献，他的确没有必要也不可能放火烧实验室。
　　像叶迦说得那样，吉内斯并不愚蠢，尽管现在他恨极了叶迦，但毕竟他和叶迦一样是被理性主导的人类，一切的条件加逻辑分析，促使他放开了手。
　　过了许久，吉内斯干涩地吐出一句话，“现在该怎么办？”
　　“先联系梅斐斯教授，他那里有实验数据唯一的备份。”
　　叶迦转过头望向伊思实验室，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黑烟。宛如诅咒一般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当天他们便联系上了梅斐斯教授，此时梅斐斯正在遥远的坎布拉星球，暂时无法回来主导数据的修复，便把数据备份和领导众人的任务交给了叶迦。吉内斯心里自然不平衡，但他身上流淌着圣格拉斯开国元老忠诚的血液，对于梅斐斯的安排他自然服从。霍格特伦斯堡内还没有传来消息，包括叶迦在内的实验人员揣测不透皇帝陛下的想法。不过数据修复的第二天，帝国学院为“望灵计划”小组安排了一个新的实验室，就在望灵山脚下，离原来的实验室不远。
　　叶迦整日宿舍与实验室两点一线奔波，几天下来愈发憔悴，原本清瘦的身体更加单薄。
　　鬓角斑白的梅斐斯返回流蒙星见到叶迦时，仿佛看到了一个他的同龄人。
　　“教授，对不起。”叶迦心里想了千百句，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他的确是最大的嫌疑犯。而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手培养他如生父的梅斐斯。
　　“压力不要太大，帝国那边我来应对。”
　　叶迦沉默一阵，终于还是郑重问道：“教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对吗？”
　　梅斐斯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打开了他此前从溯尔星带回来的一个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灰蓝色宝石。
　　叶迦睁大双眼，他确信自己看见过这东西，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促使他觉得这东西原来不长这样。
　　它应该泛着蓝色的荧光，炽热、真诚得好像一个人的眼睛。
　　“这是？”
　　“流蒙之石的碎片。”
　　梅斐斯将盒子轻轻合上，“这些年来我找遍了溯尔星，但还是没有找到第二块，因此我想这说不定只是偶然，直到发生爆炸。《洛尔之书》曾经写道：流蒙之石再现之日，便是洛尔归来之时。”
　　此时敲门声响起，一个身着红色铠甲的士兵走进来。
　　“叶迦，皇帝陛下召见你。”
　　——
　　这是叶迦第一次到霍格特伦斯堡来，绿树掩映间象征最高王权的城堡如同巨人伫立。霍格特伦斯堡修建于一百多年前，岁月没有侵蚀其风华，反而为其增添几分神秘。
　　叶迦踏进城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城堡内部金碧辉煌宛如白昼。
　　士兵带他绕过重重走廊，让他在一个小房间中等待，直到侍者宣他觐见。
　　“皇帝陛下。”他将手掌抚于胸前行礼。
　　对方没有任何回答或命令，过了许久，只听皇帝说道：“你今年多大了？”
　　那道声音苍老、凉薄，来自这个国家最高权力者。
　　“陛下，我今年十九岁。”
　　皇帝离开王座，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在叶迦面前。
　　“优秀的年轻人。”
　　“谢谢陛下。”
　　“伊思实验室的爆炸案我听说了，找你来主要是想问一些事。”
　　“陛下请说。”
　　叶迦依旧低着头，面前的人穿着比他想象得要朴素，皇帝并没有戴上那顶金色皇冠，只披了件简单的外衣。叶迦还记得梅斐斯教授第一次评价皇帝时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也是最像皇帝的皇帝。”
　　他在来之前，梅斐斯对他说了一句话：“不要对他说谎。”
　　“你知道洛尔这个名字吗？”皇帝慢慢说出那个名字。
　　“我知道。”叶迦选择说实话，毕竟这件事他无法隐瞒。
　　皇帝似乎被他的直接触动，“年轻人，你究竟知道多少事？”
　　叶迦并不畏惧，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嘲笑，“陛下希望我知道多少？”
　　——
　　数据修复的第三天，圣格拉斯帝国学院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梅斐斯辞职，叶迦失踪，而吉内斯正式接替了“望灵计划”负责人的位置。
　　吉内斯并没有因此趾高气昂，相反他即将面对的是之前留下的一个烂摊子。叶迦失踪了，他数据一点都拿不到。没有之前的研究成果，他谈不上任何施展拳脚之处。因此实验小组成员经常看到这个什么都没干的负责人黑着脸用飞镖扎向引有“叶迦”两个字的靶子。
　　而在流蒙星与溯尔星之间浩瀚的太空中，一艘飞船正在快速驶向溯尔星。
　　叶迦翻了个身，大手一挥打翻了床头桌上的一杯咖啡。
　　他谩骂一声，摁响了墙上的一个红色按钮，屏幕上显示一个机器人像。
　　“尊敬的叶迦大人，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清洁。”
　　“请您稍等。”
　　叶迦翻出电脑上的一个文件，里面老老实实躺着三样东西。
　　流蒙之石的照片，伊思实验室的所有成果的数据备份还有……那个人的DNA数据。
　　电脑弹出了一份邮件，来自梅斐斯，日期是他登上飞船的前一天。
　　“叶迦：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的能力，未来的三年我将离开帝国学院，这个项目就交给你了。——梅斐斯。”
　　叶迦不知该哭还是笑。为梅斐斯的信任，还是为他漫无目的的未来。
　　他叹了口气，合上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