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玉树子

90、第 90 章

　　床边枕着一个脑袋，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是叶家谦。他还真是不死心，我不是已经把厌恶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吗？莫非他以为用苦肉计我就会再次原谅他，就会继续欢欢喜喜地和他准备结婚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毫不怜惜地大声问道。

　　叶家谦猛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红肿肿的，布满了血丝。头发乱糟糟地像个鸟窝，下巴上也冒出了细小的胡茬子。看来，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有回去过。不过，这个认识一点也没让我感动。一切都是你自愿的，我又没有哭着求你留下来陪我。

　　“筱筱，你总算醒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对于他的过分热情，我不禁皱了皱眉，“你是聋子吗？我问你在这里干嘛？”

　　他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没有发现我的不满和厌烦，依旧含笑说：“在这里照顾你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买。不过，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

　　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回去吧。我不想看见你，一见你我就闹心。”干脆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懒得再瞧见他一副内疚的小媳妇儿样子。

　　“筱筱，我知道你现在还在气我。但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乖，把身体养好了。到时候，你想怎么罚我，我都不会说个不字的。”

　　我在心里暗暗好笑，谁有那个北京时间罚你？居然还幼稚地以为我们还是恋人，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是单纯还是愚蠢。

　　不过，有一点他说对了。我不该拿自己的身体跟他赌气，那样很明显得不偿失。

　　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我没好气地说：“我要见我爸妈，还有，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好好好，只要你愿意把身体调理好，我保证不会来烦你。”叶家谦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惠一样。

　　如果在你得知我怀孕的消息的时候有现在十分之一的快乐，说不定这个小孩就不会没有了。一想到这里，我的脸颊又是一片湿润。

　　叶家谦，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要怎么再赔我一个孩子？

　　不知道他是如何与我父母解释的，当晚我就见到了他们风尘仆仆的身影。

　　老爸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老妈看了看我立刻就红了眼眶。

　　“妈，你哭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强忍着和她抱头痛哭的冲动，勉强笑着说。

　　“臭丫头，你说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吗？”老妈一边抽泣，一边还不忘指责我。

　　求助地望向老爸，他的眼里有着无尽的悲哀和心疼，看的我阵阵发酸。

　　“行了，行了。丫头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有什么事情等痊愈了再说也不迟。”

　　感激地对老爸笑笑，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

　　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始终还是我的爸爸妈妈。

　　在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叶家谦果然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每天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发生了什么，只是尽力配合老妈无微不至的照顾。

　　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在医院里见到了高文博。

　　他一手捧花一手提着营养品，微笑着走进我的病房。

　　“阿文，你怎么来了？”因为意外，我差点被老妈喂的粥烫到。

　　“是我叫他来的。”老妈底气十足地说道。

　　“妈，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是害怕自己狼狈的样子会被他看到，只是觉得这个时间是不是敏感了点呢？

　　“怎么，他是你的好朋友，来看你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无奈地掐着额头，放弃了和老妈讲道理的念头。

　　“阿文，你坐吧。”

　　“呀，我刚好想起和楼下的护士长约好探讨一个问题。你们俩先好好聊聊。”老妈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溜之大吉，剩下我和高文博有点尴尬地面面相觑。

　　“呵呵，我妈就是这样，你不要多想哈。”

　　他微笑着点点头，目光里毫不掩饰对我的心疼。“筱筱，你现在还好么？”

　　不知道老爸老妈对整件事知道多少，更不知道老妈是怎么对他说的，我只能含糊地回答：“没事了，我妈把我照顾得好着呢。”

　　高文博炽热的眼神一直锁在我的身上，被他显而易见的眷恋弄得有点心虚，我讪讪地清了清嗓子。

　　“对了，筱筱，我今天来是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的。”说着，他递给了我一个黄色的文件袋。

　　“是什么啊？”我一边拆，一边问道。

　　“去美国的签证和机票。”

　　我的动作顿时僵住了，“什么意思？”

　　“筱筱，美国那边有家公司打算聘请我过去。所以，我下周就要回去了。刚好听说你发生了这件事，因此我就自作主张帮你一起办了去美国的旅游签证。我想，或许你会愿意去美国散散心。”

　　心里五味陈杂，我不知道应该要作何反应。

　　见我沉默不语，高文博继续说道：“筱筱，我没有逼你的意思。纯粹只是想让你快乐起来，去不去的主动权在你。你不要觉得去了就等于给我什么承诺，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现在，只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希望能重新拾回妹妹的笑颜。”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诚恳，令我情不自禁地就想点头答应。不过，总归是理智占了上风。

　　“好的，我会好好考虑的。”我轻笑道。

　　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双桃花眼也跟着神采飞扬起来。

　　或许，我是应该换个环境生活一段时间了。美国，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三天后，我正式办理了出院手续。高文博飞往美国的日子和我出院的日子是同一天，只是他的班机是晚上10点而已，冥冥之中似乎早已经有一双手安排好了所有人的结局。

　　虽然我是直接回的父母家，但是叶家谦一直尾随着我们。我装作没看见他的存在，只是一味和父母说笑着。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美国的事，爸妈的意思是尊重我自己的决定。看的出来，流产之后，老妈对叶家谦的态度冷淡了许多。老爸还好，不过也没有当初那么热情了。

　　叶家谦脸上有着浓浓的笑意和讨好，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我们三个将他当影子看。在家里吃过午饭，他仍然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我不免又觉得心浮气躁起来，只要一见到叶家谦，我的情绪就有失控的危险。当下就做了一个令众人大吃一惊的决定。

　　“叶家谦，我和你回去。”

　　爸爸妈妈震惊地看着我，叶家谦则是一脸的欣喜若狂，他激动地有点结结巴巴。

　　“真的……真的吗？筱筱，我……我们现在就一起……一起回家。”

　　他谄媚的笑容和唯唯诺诺的语气只会让我更加厌恶而已，我挥挥手，示意他少说废话，赶快离开。

　　关门前，给面露担忧之色的爸爸妈妈一个放心的微笑。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来到我和叶家谦曾经的家里，一切布置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这里给我的只有阴森不堪的回忆，而不再是温馨的避风港了。

　　叶家谦跑前跑后地忙碌着，又是扶我坐下，又是倒热水的。看着他微微冒汗的额头，我这才发现他竟然憔悴了这么多。

　　心里有些许难过，可是，这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吗？

　　“叶家谦，我有话跟你说。”

　　他立即停住了脚步，渴望地看着我，眼底有几分害怕和畏缩。

　　“筱筱，你想说什么？”

　　“我想吃城西那家牛记包子，你可以帮我买来吗？”我没有感情的说。

　　“没问题，没问题，还有什么别的吗？”叶家谦笑眯眯地望着我，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

　　“还有城东老吴家的面条，城南的糖葫芦，城北的宫廷糕点……”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本市里最著名的食物小吃，几乎遍布东南西北各个方向。

　　挑衅地看着他，只见叶家谦快速地在手上记着些什么。他望向我，黑色的眸子甚至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筱筱，就这些吗？”口吻温柔地仿佛是在哄小孩子入睡一样。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我一下子失去了和叶家谦赌气的兴致。看现在这副情形，怕是我说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替我摘下来的。

　　“嗯，你快去吧。”我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满肚子的闷气只能自己消化了。

　　“好好好，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叶家谦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几分钟后又清晰起来。

　　感觉身上多了件毛毯子，我蓦地睁开眼睛。他的脸就在我的上方，似乎没有想到我还是醒着的，叶家谦还来不及收回自己沉痛的视线，里面满是深深的爱恋和愧疚。

　　一瞬间，我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对他过于苛刻。想想那个无辜的孩子，想想将来都不能再做妈妈，想想自己已经做好的决定，我生生硬起了心肠。

　　“筱筱，我……我以为你……你睡着了。怕你着凉，所以……所以才……”叶家谦的脸涨的通红，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战战兢兢地解释着。

　　见我的目光落在他还抓着毛毯两边的手上，叶家谦猛然收回了手，仿佛碰到了烙红的铁片一般。

　　“呃——那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去买东西了。”他颇为尴尬地理了理头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看我神色正常，叶家谦似是轻轻呼了口气。

　　这样讨好的叶家谦让我不禁有些心疼，鬼使神差地，我叫住了已经走到门边的他。

　　“叶家谦，你……你可以亲我一下吗？”

　　听到我的问题，叶家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全身更是犹如被点了穴道而动弹不得。半晌，他慢慢扬起了嘴角，一道完美的弧度，一个绚烂的笑容。

　　刹那间，我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遇见叶家谦的那天。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当然可以啦，傻丫头。”他浅笑着向我走过来，温和的声音里尽是宠溺。

　　来到我的面前，叶家谦有了片刻的迟疑。最后，他轻轻捧着我的脸，在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叶家谦的唇一如往日的热情滚烫，他吻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烧得厉害。恍惚中，我想起了翟海文八年前的那个吻。一样的力道，一样的位置，是不是也预示着一样的离别呢？

　　“叶家谦，谢谢你。”我微笑着说，谢谢你一路陪我走过十八个春夏秋冬，谢谢你一道陪我完成了从小到大最美丽的梦想，谢谢你曾经给过我无数的宠爱和呵护，谢谢你曾经给过我一个温暖的家，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生生世世的承诺，谢谢你曾经给过我最刻骨铭心的爱情。

　　但是，叶家谦，原谅我再也无法遵守自己永不放手的承诺，原谅我这次是真的要离你而去。

　　“傻丫头，有什么好谢的。”叶家谦帮我掖了掖身上的被子，起身离开。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背影，贪婪地想要把他的样子刻进我心里。开门的时候，叶家谦突然回头望向我。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觉察到我的心思了。

　　不料，他只是冲我笑笑，红着脸说：“老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哦。”

　　强忍着即将落下的泪水，我点点头，微不可闻地应了声：“嗯。”没有说出口的是心里不知道已经叫了多少遍的“老公”。

　　叶家谦显然听到了我细若蚊蚋的回答，他心满意足地笑着，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一确定他是真的走了，我的眼泪顿时“哗哗”地落下。如果没有最近发生的这一切，叶家谦是不是会有听到我叫他老公的那一天，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作为一名妻子等他回来？

　　有人说，亲吻额头代表宽恕。那么，刚刚的那个吻是不是表示叶家谦会宽恕我的不告而别，会宽恕我的懦弱无力，会宽恕我就这样抛弃我们的爱情？

　　无论如何，我现在应该赶紧把自己要做的事都做完。保守估计，叶家谦买完所有的东西回来起码要到晚上8点。这还不算上排队和堵车的时间，到那个时候，我估计已经在大气层里翱翔了。电视里最常演的机场追回真爱，我是绝对不会让它有发生的可能性的。

　　把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部找了出来，包括和叶家谦共用的各类小东西。打开电脑里存着我们照片的文件夹，望着屏幕上显示的“是否永久删除该文件夹”的对话框，我发现自己居然移不动鼠标。如果我选择了是，就意味着我和叶家谦真的连一张合影都没有了。因为工作忙的缘故，我和叶家谦从来没有把这些照片洗出来过。所以，电脑里的这个文件夹是全部也是唯一的我们的纪念。

　　或者我可以自己拷贝一份带走，但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还要我时不时对着过去的恩爱痛哭流涕吗？一狠心，我点击了“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和叶家谦所有的照片通通灰飞烟灭了。

　　我很认真地翻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那卷录音带都被我一起找了出来。把这些不想再见到的东西一并打包丢到楼下的垃圾桶里，然后看着清洁人员将它们送到了焚化场，我才安心地回去。

　　身上还戴着两样叶家谦送的东西，一个是那枚戒指，一个是那串吊坠。思考了很久，我决定还是带走戒指。小拇指上已经印上了深深的戒痕，连脱下来都有点困难。我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留下它。至于吊坠，我一时抽风就随手把它丢到了窗户外面。既不想看着它被掩埋在臭气冲天的杂物里，也不想留下来让叶家谦以为我还余情未了。或许会被哪个有缘人捡去吧，毕竟它也是闪闪发亮的。

　　拉着箱子，我最后环顾了一眼这间屋子。

　　轻轻地带上门，我想阿文说不定已经在机场等我了。